天亮了,林子里浮起一层湿冷的白汽。陈渡靠着岩石,眼皮沉得抬不起来。他不敢睡死,隔一会儿就伸手去探阿青的鼻息。那气息弱,但一直没断。
得找点水,还有吃的。干粮早在昨夜逃亡时掉光了。
他背起阿青,沿着岩石间的缝隙往下走。运气不算太坏,没走多远就听到隐约的水声。拨开一丛茂密的蕨类植物,一条极浅的山溪在石缝间潺潺流过。
他把阿青放在溪边一块平整的大石上,自己趴下去,像头牲口一样咕咚咕咚灌了一肚子冷水。脑子清醒了些。他用找到的破瓦罐装了水,回到阿青身边,一点点湿润她的嘴唇。
溪水清冽,能看到底下圆润的鹅卵石。没有鱼,连小虾米都看不到。他沿着溪流往下游望,植被更加茂密,看不清通向哪里。
不能一直待在这里。阿青需要更安全的地方休养,需要真正的药。他想起了那个残匪的话——“还有一个,在后面山神庙那边望风”。
山神庙。
有庙,就可能有人去过,或许能遮风挡雨,或许能找到点别的什么。总比在这荒山野岭强。
他决定往下游走。溪流往往是通往人类痕迹的路。
重新背起阿青,沿着溪岸往下。路很难走,藤蔓和带刺的灌木纠缠在一起,他只能用匕首艰难地开路。衣服被刮得更破,手臂和小腿添了许多新的血痕。
走了约莫半个时辰,溪流拐过一个弯,前面的山坡上,树林掩映间,隐约露出一个灰扑扑的屋檐角。
就是那里了。
他精神一振,加快脚步。靠近了才发现,那庙比想象中更破败。小小的一个间,墙皮大片剥落,露出里面土黄色的夯土。屋顶的瓦片缺了不少,长满了枯黄的杂草。两扇木门歪斜地倒在一旁,门槛都被烂树叶埋了半截。
他停在林子边缘,仔细观察。庙前有一小片空地,杂草有半人高,看不出近期有人活动的痕迹。寂静,还是寂静。
他等了一会儿,确认没有危险,才背着阿青走了过去。
迈过倒在地上的门板,庙里的景象映入眼帘。空间很小,正中一座泥塑的山神像,彩漆掉光了,半边脸塌陷,露出里面的草秸,神像身上落满了鸟粪和灰尘。神像前的供桌也断了腿,歪倒在地上。角落里堆着些烂稻草和不知名的污秽物,散发着霉味。
空无一人。那个“望风”的同伙,大概早就跑了。
陈渡把阿青放在靠墙一处相对干净、干燥的地方。他走到门口,将那两扇破门板勉强扶起来,堵住门口,虽然挡不了什么,但心里踏实点。
他在庙里搜寻起来。供桌底下,稻草堆里,甚至神像后面,都翻了一遍。除了灰尘和虫子,什么都没有。看来,这里早就被搜刮过无数次了。
失望再次涌上。他靠着冰冷的土墙滑坐下来,疲惫和饥饿一阵阵袭来。
阿青忽然发出一声极轻微的呻吟。陈渡立刻凑过去。她的眼皮颤动了几下,竟然缓缓睁开了一条缝。
醒了?!
陈渡的心猛地一跳,凑得更近些,低声道:“阿青?”
阿青的眼神涣散,没有焦点,茫然地看着头顶蛛网密布的房梁。过了好一会儿,那目光才慢慢移动,落在陈渡脸上。她似乎花了很大力气才认出他,嘴唇动了动,发出几乎听不见的气音:“……水……”
陈渡赶紧拿起瓦罐,小心地托起她的头,一点点给她喂水。
喝了点水,阿青的眼神清明了一些。她看了看周围,眉头因伤口的疼痛而蹙紧。“……这是……哪儿?”
“一个破庙。”陈渡言简意赅,“我们逃出来了,暂时安全。”
阿青尝试动一下,肩膀传来的剧痛让她倒吸一口冷气,额头上瞬间冒出冷汗。
“别动。”陈渡按住她,“伤口刚上了点药。”
阿青不再挣扎,躺了回去,只是呼吸变得急促了些。她沉默了一会儿,似乎在积攒力气,然后看向陈渡:“……你……杀了人?”
陈渡愣了一下,才明白她问的是昨夜药房里的事。他脸上手上还留着没完全洗干净的血迹。
“嗯。”他低下头,看着自己粗糙的手掌,“他们想用迷烟,是两个黑风寨的残匪。”
阿青没再问 details,只是闭上了眼睛。过了半晌,她才又开口,声音依旧虚弱,但清晰了些:“黑风寨……不是内讧……”
陈渡猛地抬头看她。
阿青喘了几口气,断断续续地说:“四海……要吞并……黑风寨……寨主……不肯……他们就……里应外合……”
陈渡的背脊窜上一股寒意。不是内讧,是四海帮的阴谋!
“你怎么知道?”
阿青睁开眼,眼里闪过一丝复杂难明的光。“我……听到过……王管事……和别人的谈话……”
王管事?陈渡想起那个总是笑眯眯、眼神却像毒蛇的四海帮小头目。原来四海帮对黑风寨下手,比他们想象的更早,手段也更狠辣。所谓的“闹鬼”,恐怕也是四海帮为了阻止别人靠近、方便他们彻底掌控这片区域而散布的谣言,或者,干脆就是他们清除残余抵抗力量的手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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