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屏蔽场入口的感觉,奇异而难以言喻。没有预想中的剧烈颠簸或能量冲击,反而像是穿过了一层温暖而富有弹性的水膜,一股柔和的力量轻轻包裹住整个舰体,随即悄然滑过。当希望之芽号残破的核心舱段完全驶入屏障内部时,舷窗外豁然开朗的景象,让所有挤在观测窗前或盯着屏幕的幸存者都不约而同地屏住了呼吸,仿佛连心脏都停止了跳动,所有的疲惫、伤痛与悲伤在这一刻都被眼前这无法形容的壮丽世界暂时冲刷、掩盖。
这绝非宇宙中任何已知星域所能比拟。
天空是那种只在远古传说和纯净星球上才能见到的、清澈剔透的蔚蓝色,没有一丝工业污染的阴霾,如同最上等的蓝宝石穹顶。几缕洁白的云朵如同柔软的棉絮,悠然自得地飘浮其间。一颗散发着和煦光芒、既不刺眼也不黯淡的温和恒星悬挂在天顶偏南的位置,洒下温暖而充满生命能量的阳光,驱散了方舟内部长久积累的阴冷与绝望。目光所及之下,是连绵起伏、仿佛没有尽头的绿色山脉,那植被的茂密与浓郁,是任何人工培育的生态区都无法企及的原始与蓬勃。蜿蜒曲折的河流如同镶嵌在大地上的蓝宝石丝带,在阳光下闪烁着令人心醉的粼粼波光,隐约还能听到远处传来的、疑似瀑布的轰鸣。空气中,透过尚未完全开启的舱门缝隙,已然涌入一股浓郁得化不开的芬芳——那是湿润泥土的腥甜、无数奇花异草的馥郁,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纯粹而强大的生命气息的混合体。这与外界宇宙真空的死寂、冰冷以及吞噬者带来的毁灭感,形成了天堂与地狱般的极致对比。
这里……就是……一位年轻的女学者双手紧紧捂住嘴,泪水不受控制地夺眶而出,声音哽咽得无法成言。她身旁一位断了一只手臂、靠着墙壁站立的守护者战士,那饱经风霜、布满疤痕的脸上,也罕见地露出了近乎呆滞的震撼与茫然,他喃喃自语:初始绿洲……我们……真的找到了……
艾文长老站在主屏幕前,浑浊的老眼同样湿润了。他深深吸了一口气,仿佛要将这充满生机的空气永远镌刻在肺腑之中,声音带着颤抖的庄严:是的,孩子们,我们找到了。这里就是传说中生命起源的星域之一,是观测者计划预设的最终方舟,是我们……历经劫难所要抵达的彼岸。
残破的方舟,如同伤痕累累的归家游子,在导航官小心翼翼的操作下,发出低沉的嗡鸣,缓缓降落在了一片开阔的、如同巨大翡翠般碧绿无瑕的草原上。柔软的草叶在舰体气流的吹拂下,形成层层叠叠的波浪。舱门在液压装置微弱的嘶鸣声中缓缓开启,久违的、毫无阻碍的自然阳光瞬间倾泻而入,照亮了舱室内每一张憔悴而激动的面孔。温暖的风带着青草与野花的清香涌入,吹拂着人们的发梢和衣角,仿佛温柔的手掌,抚慰着他们饱经创伤的灵魂。
快!把陈远抬出去!这里的生命能量如此浓郁,或许……或许能对他有帮助!澹台凤舞第一个从这仙境般的震撼中回过神来,她急切地喊道,声音因希望而颤抖。
众人立刻行动起来,小心翼翼地将那几乎已经没有生命迹象的年轻守护者,连同承载他的简易担架,一起抬出了方舟,平放在那片柔软而充满弹性的草地上。阳光洒落在他苍白得近乎透明的脸上,却似乎无法带来丝毫暖意。
澹台凤舞立刻跪倒在他身边,紧紧握住他那只依旧冰冷僵硬的手,仿佛要将自己的生命力量传递过去。她俯下身,声音带着哭腔,一遍又一遍地在他耳边呼唤:陈远!陈远!你听到了吗?我们到了!我们到初始绿洲了!你看,这里有阳光,有草地,有河流……和你描述过的、我们梦想中的家园一模一样!你睁开眼睛看看啊!
然而,陈远静静地躺在那里,如同沉睡,又如同即将融化的冰雪。他胸口的起伏微弱到几乎无法察觉,颈侧的脉搏间隔长得让人心焦,身体的冰冷程度,比在方舟内时有过之而无不及。开启屏蔽场入口,似乎彻底耗尽了他最后一丝维系生命的本源。
艾文长老和几位略通生命能量引导之术的守护者迅速围拢过来。他们面色凝重,将手掌悬在陈远身体上方,试图感应和引导周围浓郁的生命能量注入其体内。淡绿色的光晕在他们掌心与陈远身体之间流转,周围的青草似乎也感应到了什么,微微向中心弯曲。
但几分钟后,艾文长老率先收回了手,脸上充满了无力与悲痛,他沉重地摇了摇头:不行……他体内的几乎完全熄灭了,的力量也彻底融入了屏障……他的生命结构……正在走向永恒的沉寂。这里的生命能量虽然庞大,却无法被他这近乎空寂的所接纳……我们……我们无能为力了。
这句话如同最后的判决,瞬间击垮了众人刚刚因抵达绿洲而升起的些许喜悦。绝望,那熟悉的、冰冷彻骨的绝望,再次如同无形的大手,狠狠扼住了每个人的喉咙,让他们无法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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