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确实没找到尸体,” 拙梅的声音轻得像风,带着几分恍惚,“只以为是混在了那被砍碎的血肉之中,或者被飞鸟叼走了,分辨不出,没想到…… 那个孩子,竟然还活着吗?”
拙梅心里又喜又疑。喜的是故人之女尚存,疑的是这重逢来得太过蹊跷。偏偏在她踏入宫门、无锋虎视眈眈的节点上。
犹豫了半晌,她终于踟躇开口,目光紧紧盯着宫尚角:“角公子可有夫人画像?”
“有。”宫尚角对身后一直沉默立着的金复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安排人去取。
金复使躬身领命:“角公子,我这就去。”
拙梅看着金复离去的背影,心头的不安却未消减。
她既期待画像上的人能与记忆里的小女孩重合,又害怕打开画卷后,看到的是张全然陌生的脸,让这仅存的希望也化成泡影。
角宫的侍卫训练有素,不到片刻,就将画像取了过来。
金复将几卷画像一起呈上,宫尚角愣了片刻,才接下打开。
他本以为,金复只会取来当年宫门选亲时,为核查上官浅身份所绘的那卷官方画像,却没料到会带来这么多。
他先解开最外侧的锦缎套,展开第一卷画轴。
纸上是角宫的墨池,池水泛着粼粼波光,池边杜鹃开得正艳,而池中央站着的女子,一身浅蓝襦裙,正对着画外微笑,眉眼间的弧度熟悉得让他心头一紧。
这是他放上官浅从密道离开后,夜里心绪难平所画,那时总想起她说 “那我以后,经常为公子研墨伴读,此生常伴公子左右” 的模样,便一笔一画将画面定格。
接着展开第二卷、第三卷,有的是她坐在角宫廊下看书的侧影,有的是她捧着药碗与远徵拌嘴的场景,每一幅都带着细碎的日常,是上官浅后来回角宫后,他趁她不注意时偷偷画的。直到展开最后一卷,宫尚角的动作才慢了下来。
这卷不是他画的。
画纸上是斜斜织着的雨丝,廊桥被雨雾裹着,桥上女子撑着副竹骨伞,素白襦裙被雨气洇得微透。
鬓边碎发沾着水珠,露出的侧脸莹白如玉。眉尖轻轻蹙着,像含着化不开的雨意,眼睫垂下,尾端挂着一颗细小的雨珠,竟像落了片碎冰般清透。
唇角抿成淡色,没有笑意,却透着几分说不出的清愁。
宫尚角的指尖轻轻拂过画纸上的雨丝,眼底漫开暖意。
画纸的粗糙质感透过指尖传来,将他的思绪拉回那个雨天。
那时上官浅刚离开宫门不久,整个角宫都透着冷清。
他路过远徵的书房,见窗缝里漏出昏黄的烛光,便推门进去。
远徵正趴在案上,手里握着画笔,听到动静猛地回头。
见是他,远徵慌忙用书本盖住画纸,支支吾吾地说:“哥、哥你怎么来了?我…… 我就是随手画些花草。”
可那露在书本外的画角,分明是女子的裙裾。
他走过去掀开书本,便看到了这幅雨景图 。
画中的上官浅撑着伞站在廊桥,眉尖的愁绪像要从纸里透出来。
远徵向来只画花草药材,笔下的每一株草药都标注得细致入微,却很少画人,更别提画得这样传神。
那一刻,宫尚角突然懂了。
原来思念上官浅的不止他一人。
远徵怕提起来让他伤心,便把所有牵挂都藏在画里。
连一句想念都不敢说。
后来这幅画也被他收了过来。
“这就是浅浅……” 拙梅的声音突然响起。打断了宫尚角的回忆。他抬头看去,只见拙梅双手捧着一卷画像,连手腕都在微微发抖。
要知道,拙梅是练武之人,常年握剑的手向来稳如磐石,哪怕当年在清风派练剑时被点竹打断手腕,换药时也没抖过一下。
可此刻,她捧着画像的手却抖得厉害,连画轴的锦缎套都滑落在地,露出里面的宣纸。
拙梅的目光死死盯着画中女子的侧脸,眼底渐渐泛起水光,声音里满是激动与难以置信:“你看这脸上的小痣,还有这抿唇的模样…… 她和小时候模样没变多少。她还说,等长大了要穿素白的裙子,说这样像天上的云……”
拙梅抬手抹了把眼泪,指尖蹭过画纸上的裙裾,动作轻得像怕碰碎了什么:“这么多年了,我以为她早就不在了,没想到…… 没想到还能再见到她的模样。”
那个她最爱的男人还留下了唯一血亲,原来浅浅还活着吗?内心的喜悦,冲昏了她的头脑,使她一下有些发晕。仔细问了宫尚角一些问题确认和孤山派独有的靠血脉传承的胎记位置后.
拙梅确定,真的就是浅浅,她没死真是太好了。
“这就是孤山派掌门之女,不会错的。当年孤山派灭门时,我没找到她的尸体,心里总存着一丝念想,现在总算能放下了。”
可笑着笑着,拙梅的神色又沉了下来。
身份是确认了,可这重逢来得太过蹊跷。
前有执刃夫人编造与她的师徒关系,后有角宫夫人孤山派遗孤的身份。
这两件事凑在一起,总让她觉得不安。
她抬眼看向宫尚角,眼底的激动褪去,多了几分凝重:“只是角公子,孤山派掌门之女这些年在何处?她又怎么会成了你的夫人?”
宫尚角却没有立刻回应,只是沉默了片刻,才缓缓开口:“前辈的问题我知道了。”
没有回答,也没有拒绝,语气平淡得听不出情绪。宫尚角向来不会把自己的牌面轻易露给别人。更不会凭着几句关于胎记的话、一幅画像,就完全相信一个刚接触的人。
尤其这人还与孤山派、与无锋有着复杂的牵扯。
拙梅明白过来,宫尚角对她仍有疑虑。
她正想再说些什么,却听宫尚角话锋一转:“我还有些疑惑,希望前辈能帮我解答。比如当年孤山派灭门的真相。”
“再比如,前辈在外躲避了无锋这么多年,为何突然选择来了宫门?”
他的问题直白又尖锐,带着几分审视。
见拙梅神色微变,宫尚角又补充道:“如今天已晚,就不多叨扰前辈了。这些问题,我改日再来请教。”
说罢,他微微颔首,转身便要离开。
拙梅看着他离去的背影,伸出手想挽留,却又缓缓收回。
她知道,宫尚角的谨慎并非没有道理。
恐怕还得先解开这些围绕在她身上的疑虑,大家才有得谈。
喜欢云之羽:徵叹夜色尚浅请大家收藏:(m.zuiaixs.net)云之羽:徵叹夜色尚浅醉爱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