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林像一头沉默的巨兽,将江疏影彻底吞噬。脚下是厚厚的落叶,柔软而湿滑,每一步都陷得很深。荆棘撕扯着她本就破烂的衣衫,在手臂和脸颊上划出细密的血痕。背后被刀锋擦过的地方火辣辣地疼,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肩胛骨,提醒她刚才那生死一瞬的惊险。
她不敢停歇,凭着本能向山林深处跋涉,只想离那座杀戮驿站越远越好。黑暗中,视觉几乎失效,耳朵变得异常灵敏。风声穿过林梢,如同呜咽;不知名的夜枭发出凄厉的啼叫;远处驿栈方向的喊杀声渐渐微弱,最终被林海的涛声彻底淹没。
冰冷的夜雨毫无征兆地落下,先是稀疏的雨点砸在树叶上,很快就连成一片,哗哗作响。雨水瞬间浸透了她的单衣,寒冷刺骨,让她牙齿开始打颤。她找到一个勉强可以避雨的岩石凹陷处,蜷缩起来,抱紧双膝,试图保存一点可怜的体温。
孤独、寒冷、恐惧、还有对未来的茫然,像潮水般涌来。老刀为何救她?那支玉簪,会被谁捡到?陆沉舟能知道她此刻的处境吗?金陵朱雀桥的接头,她还能不能赶到?“鹞鹰”是否就潜伏在使团中,甚至目睹了她逃离的一幕?一个个问题如同毒蛇,啃噬着她的理智。
就在她意识因寒冷和疲惫而逐渐模糊时,一阵极其细微、却富有节奏的声音,穿透哗哗的雨声,钻入了她的耳膜。
叮铃……叮铃铃……叮铃……
是铃声!非常清脆,像是极小的铜铃,被风吹动,或是被人有节奏地摇响。这荒山野岭,深夜大雨,怎么会有铃声?
江疏影猛地警醒过来,屏住呼吸,仔细分辨。那铃声时断时续,但节奏却很奇特——三短,一长,再三短。停顿片刻,又重复一次。
这个节奏……她心脏猛地一跳!这个节奏,她曾经在蛰龙司受训时,在一个极为偶然的情况下,听一位老暗桩提起过!那是一种极其古老且隐秘的联络信号,用于特定情况下的敌友识别,非核心人员绝不可能知晓。其含义是:“安全,循声来。”
是巧合?还是……接应?
巨大的诱惑和更深的警惕在她心中激烈交战。这会不会是“鹞鹰”设下的陷阱?利用她可能知道的某种隐秘信号,诱她现身?还是老刀安排的后续手段?
铃声依旧在不疾不徐地响着,那“三短一长三短”的节奏,在雨夜里显得异常清晰,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暗示力量。
去,还是不去?
江疏影咬紧牙关,感受着几乎冻僵的身体。留在这里,即使不被冻死饿死,天亮后也可能被搜山的蒙古兵或刺客发现。前去一探,或许是死路,但也可能是一线生机。
她想起陆沉舟冰冷的脸,想起锁龙堰的烽火,想起自己肩负的、尚未明朗的使命。她不能死在这里,至少不能死得如此不明不白。
赌一把!
她挣扎着站起身,循着那断断续续的铃声,深一脚浅一脚地在黑暗的雨林中摸索前行。铃声似乎来自更高处。她攀着湿滑的岩石和树干,艰难地向上爬。雨水模糊了她的视线,寒冷让她的四肢僵硬麻木,全凭一股意志力支撑。
大约爬了一炷香的时间,铃声越来越近。她拨开一片浓密的灌木,前方出现了一点微弱的火光。那是一个小小的山洞入口,火光就是从洞里透出来的。洞口垂挂着一串用红绳系着的古旧小铜铃,在风雨中轻轻摇摆,发出那指引她前来的节奏声。
山洞里,会是什么在等着她?
江疏影停下脚步,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将身体紧贴在一块岩石后,仔细观察。洞口不大,仅容一人弯腰进入。里面似乎空间不小,火光稳定,不像只有一两个人的样子。她凝神倾听,除了风雨声和铃声,洞里没有任何人声。
犹豫片刻,她最终还是决定冒险。她捡起一块石子,轻轻扔向洞口旁边。石子落地,发出啪嗒一声响。洞里依旧没有任何反应。
她定了定神,拔出藏在靴筒里的一把短小匕首——这是她逃离驿栈时,从一具尸体上摸来的唯一防身之物——然后猫着腰,小心翼翼地踏入了山洞。
一股混合着干草、烟火和淡淡药味的气息扑面而来。山洞比想象中要深一些,中间生着一小堆篝火,驱散了洞内的阴寒。火堆旁,坐着一个人。
那人背对着洞口,披着一件宽大的蓑衣,斗笠放在一旁,花白的头发用一根木簪简单挽起。他正就着火光,慢条斯理地擦拭着一把样式古朴的长剑,剑身映着跳动的火焰,泛着幽冷的光泽。听到江疏影的脚步声,他擦拭的动作并未停止,只是淡淡地开口,声音苍老却异常平稳:
“檐下铃惊雀,雨中客叩门。丫头,身上的伤,可还撑得住?”
江疏影握紧了匕首,没有回答,警惕地打量着这个陌生的老人。他看起来年纪很大,脸上布满皱纹,但擦拭长剑的手指稳定有力,身形坐得笔直,没有丝毫老态龙钟之感。
老人似乎并不期待她的回答,继续擦拭着长剑,自顾自地说道:“望仙驿桥头,玉簪落得倒是地方。可惜,盯上那支簪子的眼睛,不止一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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