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时未至,寒露凝重。
江疏影蜷在祠堂断柱后,指尖因紧攥着那卷冰凉的帛图而麻木。晏几道的警告、陆沉舟的指令,如同两股绞索勒在颈间。守将不可信?那这临安城,还有谁可信?陆沉舟袖口那抹与刺客如出一辙的云纹,又意味着什么?
脚步声轻响,贺平如鬼魅般出现,丢下一个粗布包袱,一言不发,转身即走。
包袱里是上好的紫金石料、一套精钢刻刀、各色研磨砂、还有一小瓶用来做旧的药水。工具之精良,远超江疏影往日所用,显然陆沉舟早有准备。她抚过冰凉的刻刀,心底寒意更甚——他连她擅长何种工具都一清二楚。
仿制一方能骗过行家的名砚,谈何容易?需知石质纹理、雕刻风格、包浆色泽,甚至岁月留下的细微磕碰,都需完美复刻。更何况,还要在其中设下夹层,藏入那不知是何物的“礼物”。
时间紧迫,她寻了个背风的角落,摊开工具。脑海中迅速勾勒出“紫金石砚”的形制:应是前朝样式,池深堂阔,色如紫霞,上有天然金线,谓之“紫气东来”。她需先辨石理,再下刀摹形。
然而,心神不宁。帛图在怀中发烫,锁龙堰的安危系于一线。她强迫自己专注,刀刃划过石料,发出细碎的沙沙声。这一刻,她不再是间谍,只是一个与石头对话的画匠。每一刀都需精准,每一道纹路都需自然。汗水混着石粉,从额角滑落。
日头渐高,城外战鼓声又隐隐传来,蒙古人开始了新一波的攻势。喊杀声震天,却仿佛隔着一层无形的膜。江疏影的世界里,只剩下手中渐渐成型的砚台。当最后一道金线被她用细如发丝的刀刃勾勒完毕,一方古韵盎然、几乎能以假乱真的紫金石砚呈现在眼前。
她小心检查夹层机关——贺平准备的砚台坯料本身就有巧妙的中空结构,她只需将陆沉舟随后秘密送来的一卷薄如蝉翼的绢帛(内容她无权查看)塞入,再用特制胶泥封口,打磨得天衣无缝。
任务完成了一半。她瘫坐在地,这才感到浑身筋骨如同散架。午时将近,如何混入劳军队伍?
就在这时,老王气喘吁吁地跑来:“江姑娘!快!将军府征集民妇往营前送饭食酒水,点名要你去!说是……犒劳你昨日之功!”
江疏影心下一凛:陆沉舟的手果然无处不在。她迅速将砚台用破布包好,塞入盛放饭食的提篮底层,又抓了几把灰抹在脸上,混入了一群面色惶惶的妇人队伍中。
劳军的队伍在刀枪簇拥下,艰难穿过弥漫着硝烟和血腥味的街道,走向喊杀声最激烈的凤山门。城门楼已有多处破损,守军士兵眼窝深陷,机械地向下射箭、投石。城下蒙古人的尸体堆积如山,但更多的敌人如同潮水般涌上。
负责接应劳军队伍的是个满脸焦黑的校尉,他草草清点了人数和物资,嘶哑着嗓子喊道:“快!分发给各段城墙的弟兄!动作麻利点!鞑子又要上来了!”
江疏影低着头,提着篮子,目光飞快扫过城头。她在寻找那个特定的身影——蒙古的千户。根据陆沉舟的情报,此人会在午时亲临前线督战。
突然,她的目光被城门楼旁一座废弃的箭塔吸引——那里俗称“剑阁”,因其飞檐翘角形似剑柄。此刻,剑阁檐角一枚锈蚀的铜铃,在风中发出断续的、凄凉的“叮铃”声。
几乎是同时,她看到几名蒙古将领在亲兵护卫下登上了对面一处垒起的土山,指指点点。居中一人,身着精良皮甲,披着象征千户身份的狼裘,正举着望远镜观察城防。就是他!
然而,距离太远,中间隔着激烈的战场,如何接近?又如何“恰到好处”地让砚台被发现?
正当她心急如焚时,那千户似乎对城上某处防御产生了兴趣,示意手下向前移动,竟到了土山边缘,离城墙又近了些!更巧的是,一队蒙古弓箭手正朝剑阁方向进行压制性抛射,箭雨倾泻而下,迫使那段城墙上的守军暂时低头隐蔽!
机会稍纵即逝!
江疏影心一横,假装被流矢惊吓,脚下一滑,整个人带着提篮向前扑倒!篮子脱手飞出,沿着堆满滚木礌石的坡道向下滚去!而她“恰好”滚落的方向,正是那千户所在的土山下方!
“拦住她!” “保护大人!”
一片混乱中,江疏影感到肩膀一阵剧痛,似乎被箭簇擦过。她顾不得许多,眼睛死死盯着那只滚落的提篮。篮子撞上一块巨石,散开,饭食滚落一地,那个用破布包裹的砚台,滴溜溜地滚到了两军阵前一片相对空旷的地带,在阳光下反射出紫金色的光泽!
土山上的千户显然注意到了这不寻常的闪光。他望远镜的镜头,立刻定格在了那方砚台上!作为一名痴迷古玩的藏家,他几乎瞬间就被那独特的色泽和形制吸引!
“去!把那东西给我拿上来!”千户指着砚台,命令道。
几名蒙古兵冒着城上零星射下的箭矢,冲下去捡回了砚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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