芦苇荡深处,江风呜咽,吹不散江疏影心头的惊悸与彻骨寒意。鬼市中的短暂交锋,如同冰水浇头,让她彻底清醒。张记铁铺绝非安全港,而是一口沸腾的油锅,无数双眼睛正盯着它,任何试图靠近的人都会立刻被拖入漩涡。
那块暗红色的封泥紧攥在手心,冰冷而沉重,既是唯一的线索,也是催命的符咒。追兵已至眼前,这片河滩不再安全。向东三里的废观是明显的靶子,向西的清水镇是沸腾的油锅,原地停留更是死路一条。
必须立刻离开!但能去哪里?
天地茫茫,竟无立锥之地。一种前所未有的孤立无援感如同沼泽,几乎要将她吞噬。她靠在冰冷的芦苇秆上,疲惫和绝望如同潮水般阵阵袭来。
就在她心神摇曳之际,一阵极其微弱、却异常清晰的琴音,顺着风,穿透层层芦苇,幽幽地飘入她的耳中。
那琴声苍凉、悲怆,弹的是一曲《胡笳十八拍》,指法精湛,意境萧瑟,声声泣血,弦弦断肠。在这荒芜的黎明河滩,这突如其来的琴音显得如此诡异,如此不合时宜,却又如此精准地叩击在她此刻千疮百孔的心弦之上。
焦尾琴音!
又是这琴声!与那日在梅林别院清晨听到的,如出一辙!
江疏影猛地站直身体,心脏狂跳。这不是幻觉!弹琴之人就在附近!他(或她)是谁?是敌是友?为何总在她彷徨无措之时出现?
这琴声是警告?是引诱?还是……某种她无法理解的联络方式?
鬼使神差地,她被那琴音吸引,循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小心翼翼地拨开芦苇,向河滩上游走去。琴声时断时续,却始终指引着一个明确的方向。
走了约莫一里地,前方出现一片稍微高亢的土坡,坡上孤零零地立着一间早已破败不堪的水神祠,祠顶塌了半边,露出里面斑驳的神像。琴声,正是从这破祠之中传出。
江疏影屏住呼吸,悄无声息地靠近,透过坍塌的墙壁缝隙向内望去。
只见祠内蛛网密布,尘埃遍地。一个穿着宽大灰色布袍、背对着她的身影,正跪坐在一个破旧的蒲团上,低头抚琴。那人身形清瘦,琴案上摆放的,正是一尾色泽沉郁的焦尾琴。
琴弦在那人指尖颤动,流出哀婉欲绝的旋律。每一个音符都仿佛承载着无尽的孤寂与悲怆,在这破败的祠庙中回荡,撞击着人的灵魂。
江疏影看得分明,那抚琴之人的手指,纤细苍白,演奏技法却极其老道,每一次揉弦、每一次拨弄,都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伤痛和一种难以言喻的决绝。
她忽然注意到,在那琴案一角,似乎随意放着一方折叠起来的、质地不错的素绢,绢角露出一点墨迹。
那弹琴之人似乎完全沉浸在自己的琴声世界里,对身后的窥视毫无察觉。一曲将终,琴音愈发高亢凄厉,如同杜鹃啼血,最终在一个裂帛般的强音中戛然而止!
余音袅袅,在破祠中盘旋不去。
抚琴之人肩膀微微起伏,似是耗尽了所有心力,缓缓伏倒在琴案之上,额头抵着冰凉的琴木,久久不动。
机会!
江疏影心跳如鼓。她不知道这人是谁,但这方素绢,可能是唯一的线索!
她咬了咬牙,如同狸猫般悄无声息地溜进破祠,指尖飞快地探向那方素绢。
就在她的指尖即将触碰到绢布的瞬间——
那伏倒的抚琴之人猛地抬起头,转过身来!
灰色兜帽滑落,露出一张苍白清癯、却眉目如画的脸。竟是一位年约二十七八的女子!她眼角犹带泪痕,眼神却锐利如刀,瞬间锁定了近在咫尺的江疏影,哪里还有半分方才沉浸琴音的悲戚!
“你终于来了。”女子开口,声音沙哑,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与那悲戚的琴音截然不同。
江疏影骇得猛然后退一步,手僵在半空。
女子缓缓站起身,灰色布袍更显得她身形单薄,但那通身的气度却不容小觑。她目光扫过江疏影惊疑不定的脸,最终落在她那只僵住的手上。
“想要这个?”她拿起案上那方素绢,轻轻一抖。
绢布展开,上面并无文字,只绘着一幅简单的路线图,标注着几个地名,最终指向一个地方——**“白鹭洲”**。而在路线图下方,画着一枚小小的、与她手中那块暗红色封泥上的锤锻图案一模一样的印记!
又是张记铁铺?!不,是白鹭洲!
女子看着江疏剧变的脸色,嘴角勾起一丝极淡的、近乎悲凉的弧度:“清水镇是饵,专钓你这般无头苍蝇。真正的‘张记’,早在三日前,就已迁往白鹭洲。”
“你是谁?”江疏影声音干涩,手按上了腰间的软剑。这女子太过诡异,她知道得太多。
“我是谁不重要。”女子淡淡道,目光掠过她按剑的手,并无惧色,“重要的是,有人不希望你就这么死了,或者……落在不该落的人手里。”
又是这句话!与那黑衣人如出一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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