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湿重,浸透了江疏影的单衣,也浸透了她手中的画纸。那“不见孤山真面目”的墨迹氤氲开来,如同她此刻的心境,一片模糊混沌。画师的身影早已消失在雾霭深处,留下的话却像种子,在她心中生根发芽,滋长出更多的不安与猜疑。
枯笔能扫雪,却扫不尽人心沟壑。
她反复咀嚼着这句话。那画师,或者说慧明,他绝非寻常香客或文人。他认识谢穗安,能预知危险,更能在追兵围捕下轻易脱身。他点出“北溟”,却又矢口否认。他像是在帮她,却又将她推向更深的迷雾。
她低头看着手中晕染的画,忽然一个激灵。这画……这枯笔技法,这荒寒意境,与她当初在翰墨苑仿作的《雪梅寒雀图》竟有几分神似!并非形似,而是那种内在的、孤峭的神韵!
一个荒谬的念头窜入脑海:那本《金石录》中的批注,那精妙的密码本,会不会也出自此人之手?他早已在暗中观察她,甚至……引导她?
这念头让她不寒而栗。如果真是这样,那从她逃出蒙古营地,到得到舆图,再到昨夜僧寮遇险,这一切是否都在某个更高明的操纵者的计划之中?陆沉舟,又在这棋局中扮演着什么角色?
不能再被动等待了!必须主动做点什么,打破这令人窒息的僵局!
她将那幅湿透的画仔细叠好,藏入怀中。虽然画师否认,但这幅画本身,或许就是一条线索。眼下,她不能回梅林别院,那里定然已是龙潭虎穴。她需要一个新的藏身之处,一个能让她冷静思考、并设法联系外界的地方。
她想起昨日采买时,曾路过众安桥瓦舍,那里鱼龙混杂,人员流动极大,或许能暂时隐匿。而且……那里也曾是她第一次尝试传递信号的地方。
打定主意,她辨认了一下方向,压低斗篷的帽檐,沿着湖边小径,向着城内走去。
清晨的临安城渐渐苏醒,街巷开始出现零星的行人和小贩。江疏影尽量避开主街,专挑僻静小巷穿行。然而,越是靠近众安桥一带,气氛却越发显得不同寻常。
巡逻的兵士明显增多了,不仅是皇城司的服色,竟还有不少蒙古兵士夹杂其间,眼神锐利地扫视着过往行人。街面之上,一种压抑的紧张感弥漫开来,往日清晨的闲适荡然无存。
出什么事了?
她心中警铃大作,不敢再贸然前往瓦舍,闪身躲进一条堆满杂物的死胡同里,屏息观察。
很快,她便从路过兵士的只言片语和行人惊恐的低语中,拼凑出了缘由——
昨夜,有刺客潜入蒙古使团下榻的馆驿,意图行刺使团副使!虽然刺客未能得手,却被副使的亲卫重伤后逃脱。如今全城正在大肆搜捕这名胆大包天的刺客!
江疏影的心猛地一沉。刺客?行刺副使?是蛰龙司的行动吗?为何如此鲁莽?难道与那幅假舆图有关?还是……与谢穗安的死有关?
她立刻想到昨夜僧寮外的追兵。那些人是冲着她去的,还是冲着抓捕刺客去的?时间如此巧合,难道……
一个更可怕的猜想让她手脚冰凉:那刺客,会不会就是引她去僧寮的诱饵?或者,她的出现,阴差阳错地替那真正的刺客吸引了注意力?
就在她心乱如麻之际,胡同外的大街上忽然传来一阵喧哗和急促的马蹄声。一队蒙古骑兵簇拥着几辆华丽的马车疾驰而过,方向正是众安桥瓦舍那边。
“快!使团的大人们要去瓦舍看戏散心,都警醒着点!”一名看似头目的宋人军官高声吆喝着,驱赶着街面上的百姓为车队让路。
蒙古使团遇刺后不在馆驿严加防范,反而大张旗鼓地出来看戏散心?这未免太过反常!
江疏影缩在胡同阴影里,看着那车队远去,心中疑窦丛生。这不像散心,倒像……另一种形式的示威或试探。
她犹豫片刻,一咬牙,决定冒险跟上去看看。或许,这是一个机会,一个能窥见蒙古人动向,甚至发现那刺客线索的机会。
她远远辍在车队后面,利用人群和街边摊贩的掩护,小心翼翼地向众安桥靠近。
瓦舍今日显然被清了场,往日喧嚣不再,门口站满了持刀的蒙古兵士和紧张的皇城司差役。普通百姓被拦在外围,只能远远张望,窃窃私语。
江疏影绕到瓦舍侧后方,那里有一条狭窄的污水巷,通常无人走动。她记得那里有一处堆放杂物的矮墙,或许可以攀爬上去,窥探瓦舍内部的情况。
她刚悄无声息地摸到巷口,却猛地顿住了脚步。
巷子深处,并非空无一人。
一个穿着瓦舍杂役服饰的人影正背对着她,费力地试图将一个大麻袋拖进墙角的破板车里。那麻袋沉重,形状古怪,下端甚至渗漏出暗红色的、触目惊心的液体,在地面的污水中缓缓晕开。
那杂役似乎听到了身后的动静,猛地回头!
四目相对!
江疏影倒吸一口冷气!那是一张完全陌生的、带着刀疤的脸,眼神凶悍警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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