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疏影回过神来,警惕地后退半步,声音因寒冷和紧张而发颤:“你……你到底是谁?昨夜那些追兵……”
“追兵?”他挑眉,露出些许疑惑,随即恍然,“哦,你说那些扰人清静的家伙?大约是寺中进了毛贼,引来官差巡查吧。贫……在下昨夜与主持论禅晚了些,便宿在寺中,听得喧闹,怕惹麻烦,便提前从后门离开了。”他解释得云淡风轻,仿佛昨夜那场生死追逐只是她的一场幻觉。
江疏影根本不信。他那番禅机暗藏的话,那精准的预警,绝非常人。
“那饴糖……那梅花记号……”她紧盯着他。
画师笑了笑,走到亭边,望着烟波浩渺的西湖:“谢家六姑娘,性如烈火,却心细如发。她早年曾随母亲来寺中进香,与我有过一面之缘,聊过几句画理。昨日得知她……哎,天妒红颜。”他叹息一声,语气中带着真诚的惋惜,“那饴糖,不过是昔年一点念想。没想到她竟还留着,还托人……想必是极为信任小友你。”
他避重就轻,将一切归结于故人之谊。
江疏影心中疑窦更深。他承认认识谢穗安,却将自己摘得干干净净。
“那‘北溟有鱼’,‘镜中人’,又是何意?”她追问,不肯放过任何线索。
画师转过身,目光再次落在她脸上,这一次,带着几分审视和探究:“《南华经》的句子罢了,闲来无事,与香客们故弄玄虚,谈论几句,不足为信。至于镜中人……”他顿了顿,意味深长地看着她,“小友昨夜淋雨受寒,怕是眼花了。僧寮破旧,哪里来的镜子?”
他彻底否认了!
江疏影看着他平静无波的脸,忽然感到一种深深的无力。这个人,比陆沉舟更加难以捉摸。陆沉舟的冷是冰封的湖面,至少能看到边界;而此人,却如同这湖上的晨雾,看似柔和,实则缥缈无踪,无处着力。
他是在掩饰?还是在用另一种方式告诉她,昨夜的一切,包括那些话,都如同这晨雾,见不得光,当不得真?
画师不再看她,自顾自地收拾画具,将案上那幅主要的雪景图仔细卷起,放入一个竹制的画筒中。
“雨停了,雾也该散了。”他背起画筒,拿起防风灯,走出小亭,经过江疏影身边时,脚步未停,只是极轻地说了一句,如同叹息:
“小友,枯笔能扫雪,却扫不尽人心沟壑。好自为之。”
说完,他步履从容,沿着湖岸小径,缓缓向着孤山的方向走去,身影渐渐融入乳白色的晨雾之中,消失不见。
仿佛他只是一个偶然早起、湖边作画的寻常文人,与昨夜那破寮中语带机锋的慧明,与那场生死追杀,毫无干系。
江疏影独自站在亭外,手中那张湿漉漉的画纸边缘,墨迹被雨水晕开,那“不见孤山真面目”的诗句,显得愈发模糊而刺眼。
枯笔扫尽江南雪……扫不尽人心沟壑……
她抬头,望向孤山的方向,望向那迷雾深处隐约可见的清晖别业轮廓。
陆沉舟,画师,慧明……到底哪一张,才是真面目?
而她自己,在这迷局之中,又该如何自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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