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股混合着陈旧木材、雨水和淡淡禅香的气味扑面而来。寮内狭小昏暗,借着门外透入的微光,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人影,背对着她,跪坐在一个破旧的蒲团之上,身形干瘦,似乎是一位老僧。
“慧明师父?”江疏影压低声音,试探着问道。
那身影缓缓地、极其缓慢地转过身来。
并非预想中的耄耋老僧,而是一张异常清癯、甚至带着几分病气的脸,看年岁不过三十许间。他的眼睛在黑暗中异常明亮,却并非慈悲,而是带着一种洞悉世事的疲惫和一种难以言喻的锐利。
他并未承认,也未否认,只是用那双过于明亮的眼睛静静地看着她,仿佛早已等待多时。
“女施主夜雨而来,所问何事?”他的声音沙哑,如同磨损的经卷。
江疏影握紧了手中的饴糖:“有人引我来此,求问……生路。”
那僧人——或者说,名为慧明的人——目光掠过她手中的饴糖,眼底闪过一丝极淡的波动,快得让人难以捕捉。
“生路?”他微微垂下眼睑,指尖拨动着胸前一串光滑的念珠,声音低沉得几乎融入雨声,“佛曰,众生皆苦,唯有自渡。施主的生路,不在贫僧这里,而在……施主自己脚下。”
“可我脚下皆是迷雾!”江疏影急道,“有人因我而死,有图是假,前路叵测,我该如何自渡?”
慧明抬起眼,目光再次落在她脸上,这一次,带上了几分审视的意味。
“真假皆相,虚实难辨。犹如镜花水月,执着于形,便失其神。”他缓缓道,话语如同偈语,“施主可见那寺前的冷泉?水奔流不息,遇石则绕,遇壑则填,从不执着于一道。因其不执,故能成江海。”
他顿了顿,看着江疏影似懂非懂、焦灼万分的神情,终是几不可闻地叹息一声。
“施主且记住:**‘北溟有鱼,化而为鸟,怒而飞,其翼若垂天之云。是鸟也,海运则将徙于南溟。’**”
他忽然吟诵起《庄子·逍遥游》中的句子,在这雨夜破寮中,显得格外突兀而玄妙。
“南溟者,天池也。”他目光深邃,仿佛穿透了眼前的黑暗,望向了极远处,“水击三千里,抟扶摇而上者九万里……去以六月息者也。”
六月息?
江疏影心中猛地一震!那本残卷上,似乎有一幅星图旁,就标注着类似的时令节气!
他还欲再言,神色却骤然一凛,侧耳倾听外面,疾声道:“有人来了!快走!记住——莫信眼前路,需寻镜中人!”
话音未落,他已猛地吹熄了桌案上唯一一盏如豆的油灯,僧寮内瞬间陷入彻底的黑暗。
几乎同时,外面远处传来了纷沓的脚步声和兵器碰撞的锐响,正迅速朝着这片僧寮区域而来!
江疏影心脏狂跳,来不及细想那最后的谶语,转身便扑入冰冷的雨幕之中,向着与脚步声相反的、更深的黑暗山林遁去。
身后,那间破旧的僧寮,如同从未有人出现过一般,寂静地吞噬了所有的禅机和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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