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海坡的午后,阳光透过槐树叶的缝隙,在陈老五家的院子里洒下斑驳的光影。陈老五正蹲在石榴树下,给刚栽的菜苗浇水——这是他从合作社地里分来的菜种,早上刚种下去,得天天浇水才能活。院门口突然传来“吱呀”一声,他抬头一看,只见王大爷背着个竹编酒壶,慢悠悠地走了进来,鞋尖上还沾着泥。
王大爷是村里出了名的老酒友,跟陈老五喝了几十年酒,年轻时两人经常凑在一块,就着一碟花生米,能喝一下午。陈老五戒酒后,还是第一次见他上门,心里顿时明白了七八分。
“老五,忙着呢?”王大爷走到石榴树下,把竹编酒壶往石桌上一放,酒壶底“咚”地一声撞在石头上,发出清脆的响,“我听村里人说,你把家里的酒全倒了,还摔了酒坛?你这是咋了?跟酒较上劲了?”
陈老五放下手里的水壶,站起身拍了拍裤腿上的土,笑着往屋里喊:“老伴,王大爷来了,沏壶热茶!”然后才拉着王大爷坐在石凳上,递过去一把蒲扇:“天热,您扇扇。”
王大爷却没接蒲扇,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石桌上的空酒坛碎片——那是陈老五上次摔酒时没清理干净的,还有几块小陶片散在桌边。他拿起一块陶片,摸了摸边缘,叹了口气:“你这坛米酒,还是去年秋收时咱一起酿的,当时你还说,这酒得存到过年再喝,咋说摔就摔了?”
陈老五的目光落在陶片上,心里也泛起了嘀咕——去年酿这坛酒时,他和王大爷蹲在灶台边,看着糯米在酒曲里发酵,还约定今年开春红豆播种后,就着新炒的花生喝两盅。可现在,酒没了,约定也成了泡影。
“不是跟酒较劲,是跟我自己较劲。”陈老五拿起蒲扇,给王大爷扇了扇风,“上次守夜误了合作社的事,就是因为喝了酒,我不能再犯那错了。”
“嗨!那就是个意外!”王大爷摆了摆手,声音一下子提高了不少,“咱哥俩喝了几十年酒,你啥时候因为喝酒误过正事?上次你儿子结婚,你喝了三大碗,不照样把宾客招待得妥妥帖帖?守夜那事,就是你运气不好,赶上老鼠捣乱,跟喝酒没关系,别太往心里去。”
他一边说,一边把竹编酒壶拎起来,拔开塞子,一股浓郁的米酒香瞬间飘了出来——这是他早上刚从家里带来的,特意留了最醇的半壶,想劝陈老五再喝两口。“你闻闻,这酒多香!我今早刚滤的,还热乎着呢。”王大爷把酒壶递到陈老五面前,“来,喝两口,解解乏。咱都这把年纪了,哪能说戒就戒?喝酒是咱的老习惯,改了多难受。”
陈老五的喉咙不自觉地动了动——那米酒的香味,是他熟悉了几十年的味道,以前只要闻到这香味,他早就伸手接过来了。可现在,他却往后退了半步,摇了摇头:“大爷,我不喝了。您自己喝吧。”
王大爷的手僵在半空,脸上的笑容也淡了:“老五,你咋回事?咱哥俩谁跟谁啊?还跟我客气?是不是合作社的人说你啥了?你跟我说,我去帮你说理去!不就是误了次守夜吗?补上种子不就完了?凭啥让你戒酒?”
“没人说我,是我自己想戒。”陈老五赶紧解释,怕王大爷误会,“上次守夜,我要是没喝酒,就不会睡着,老鼠也不会咬种子,三秒也不用陪我跑三个村找种子。社员们没怪我,还宽解我,我要是再喝酒,就真对不起他们了。”
这时,老伴端着热茶出来了,把茶杯放在石桌上,笑着说:“王大爷,您别劝了,老五这次是真下定决心了。上次他摔酒坛时,连乐乐都跟他说,以后不喝酒才是好爷爷。”
王大爷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却没尝出茶味,满脑子都是陈老五戒酒的事。他放下茶杯,看着陈老五,语气软了些:“老五,我知道你心里愧疚,可也不能拿自己的老习惯撒气啊。你想想,咱年轻的时候,在生产队干活,累了一天,喝两口酒解解乏,多舒坦?现在老了,不用干重活了,喝点酒打发时间,有啥不好?”
陈老五拿起茶杯,轻轻吹了吹热气,眼神里满是感慨:“以前我也觉得喝酒没啥,累了喝两口,闲了喝两口,觉得是消遣。可这次误了事我才明白,‘小习惯能酿大错’。以前我就守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喝多了顶多误自己的事,可现在不一样了——我在合作社守夜、看仓库,手里攥着的是大伙的信任,是合作社的种子和物资,哪能再犯糊涂?”
他想起上次冒雨去仓库检查的夜晚,雨水打在脸上,可他心里却很踏实,因为他知道,仓库里的种子关系着合作社明年的收成,关系着社员们的补贴。要是当时他还喝酒,说不定又会因为犯困忘了去检查,种子要是受潮了,他这辈子都不会安心。
“您还记得前年冬天,老杨因为喝酒摔了跤,在床上躺了半个月吗?”陈老五看着王大爷,继续说,“当时老杨也说,就喝两口,没事,结果走山路时脚下一滑,摔断了腿。咱都这把年纪了,身体经不起折腾,家里人也担心。我戒了酒,老伴不用再天天念叨,乐乐也愿意跟我一起玩,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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