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粒子打在醉春楼的灯笼上，“嗒嗒” 响，晕开一圈朦胧的光，把红色的灯笼染成了粉色。
东厂番役押着魏应嘉和张修德下楼时，楼梯间的脂粉香还没散，与两人身上的酒气混在一起，透着股荒诞的狼狈。
魏应嘉的绿袄娇娘扒着楼梯扶手，吓得脸都白了，手指抠着木头缝，却不敢喊出声 —— 东厂的人，是连阁臣都敢查的主，她一个青楼女子，哪敢多嘴，怕一句话说错就被拖走。
“让让！都让让！”
珰头杨寰走在前面，手里的刀鞘敲着台阶，“笃笃” 响，喝退围观的食客，吓得众人往后缩。
街上的行人见是东厂的番役，还押着两个穿官袍的人，忙往路边躲，连咳嗽都不敢大声。
积雪被马蹄踩得 “咯吱” 响，魏应嘉的靴子掉了一只，光脚踩在雪地里，冻得他直抽冷气，脚趾头都僵了，酒意却彻底醒了，脑子清明得发疼。
“你们到底要带我们去哪？”
魏应嘉挣扎着，镣铐在手腕上磨出红印，渗出血丝，“我是吏科给事中，你们没有刑部驾贴，不能随便抓我！”
杨寰回头，冷笑一声，刀鞘指着他的鼻子：“驾贴？到了地方，你自然能看见。现在老实点，不然有你好受的！”
张修德比魏应嘉慌得多，他缩着脖子，像只被霜打了的茄子，任由番役拖拽，脑子里全是 “言官被东厂抓” 的先例 —— 当年万历爷抓东林党，也是这么大张旗鼓，抓进去的人，没几个能完好出来的，不是断手就是断脚。
两人被押到棋盘街时，一辆绿呢大轿迎面而来，轿前的衙役喊着 “巡城御史驾到”，声音洪亮，正是左光斗。
“左公！救我！”
魏应嘉像抓住救命稻草，扯着嗓子喊，声音都劈了，带着哭腔。
左光斗听见喊声，忙吩咐停轿，轿帘 “哗啦” 一声掀开。
他撩开轿帘，看见魏应嘉和张修德戴着镣铐，被番役押着，脸色骤变 —— 这两人都是东林党，怎么会被东厂抓了？难道是陛下要对东林党动手了？
“住手！”
左光斗快步上前，拦住番役，语气带着风宪官的威严，手按在腰间的剑鞘上，“你们是东厂的人？凭什么抓朝廷言官？”
杨寰停下脚步，上下打量左光斗，见他穿的是正七品的巡城御史袍服，嘴角勾起一抹不屑，眼神里满是轻蔑：“左御史，我们奉的是圣旨，拿的是结党构陷边臣的犯官，你也要拦？”
“圣旨？”
左光斗皱起眉，往前一步，气势更足，“陛下要抓言官，怎么没见内阁票拟、六科签发？莫不是你们矫旨？”
明朝的旨意分 “中旨” 和 “圣旨”，中旨是皇帝直接下的，不用经过内阁、六科，文官大多不认；圣旨则要走完整流程，才算合法。
左光斗料定东厂拿人，用的定是中旨，只要他坚持要 “圣旨”，就能先把人拦下，等东林党其他人来救。
可杨寰却从袖里掏出一卷明黄色的纸，还有一份盖着刑部大印的文书，“啪” 地递到左光斗面前：“左御史，你看清楚 —— 这是经过内阁票拟、六科签发的圣旨，这是刑部的驾贴。你要是敢拦，就是抗旨，抗旨的罪名，你担得起？”
左光斗接过圣旨，指尖都在抖，连圣旨的边角都捏皱了。
上面 “魏应嘉、张修德结党构陷熊廷弼，着东厂缉拿下狱严审” 的字样，是方从哲的笔迹，旁边还有六科的印鉴 —— 这竟是真的圣旨！
他猛地抬头，看向杨寰，声音都发颤：“内阁…… 内阁怎么会同意？元辅他…… 他不是一直中立吗？”
“元辅亲自奏请的，怎么会不同意？”
杨寰收回圣旨，语气带着嘲讽，像淬了毒的针，“左御史，上次许千户持中旨就能斩抗命的言官，这次我们持圣旨，你要是再拦，刀可不长眼。到时候你死了，可别怨我们没提醒你！”
左光斗往后退了一步，心里翻江倒海 —— 方从哲居然会帮着东厂拿东林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元辅也被陛下收买了？
他看着魏应嘉求助的眼神，却只能咬着牙让开，声音小得像蚊子哼：“你们…… 你们不能屈打成招。”
杨寰没理他，朝番役使了个眼色：“走！别在这浪费时间！”
魏应嘉和张修德被拖着往前走，路过左光斗的轿旁时，魏应嘉还在喊，声音嘶哑：“左公！告诉刘阁老！告诉韩阁老！救我！我不能死在诏狱里！”
左光斗站在雪地里，看着他们的背影消失在街角，雪花落在他的肩膀上，很快积了一层白。
他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 得赶紧回东林党议事的地方，把这事告诉缪昌期他们，晚了就来不及了，说不定下一个被抓的就是自己！
东厂诏狱的大门 “吱呀” 一声打开，声音刺耳，一股潮湿的霉味扑面而来，还混着淡淡的血腥味，让人胃里发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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