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7年3月的清晨,市一中的校门口挤满了考生。李泽岚攥着准考证的手指微微发白,帆布包里的钢笔硌着肋骨,像块小小的烙铁。母亲塞的润喉糖在口袋里滚来滚去,玻璃糖纸反射的阳光晃得人睁不开眼,让他想起李家坳的孩子们举着的玻璃瓶,里面的萤火虫也曾这样明明灭灭。
考场在三楼最东头的教室,黑板上用白粉笔写着“沉着冷静,细心答卷”。他找到自己的座位坐下,桌面边缘的漆皮已经剥落,露出底下浅黄的木头,像极了李家坳村委会那张掉漆的办公桌。监考老师拿着金属探测器走过,仪器在他胸口响了一声——是父亲给的那枚“先进工作者”奖章,他特意别在衬衫第二颗纽扣上,冰凉的金属贴着皮肤,像种隐秘的力量。
行测考试的铃声响起时,窗外的梧桐叶正好落下一片。李泽岚埋头答题,数字推理题里的等差级数让他想起红果村修路的里程表,图形判断题里的对称图案像极了柳溪村草编筐的纹路。有道题问“基层治理的关键是什么”,他几乎没犹豫就选了“倾听群众诉求”——这答案是王德山老汉教他的,老人总说“治家跟治国一个理,得知道家里人想啥”。
两个小时很快过去,交卷时他的手腕有些发酸。走廊里挤满了考生,有人在抱怨“数学题太难”,有人在核对答案。李泽岚靠在栏杆上,望着操场边的白杨树,想起赵书记说过的话:“笔试就像修毛坯路,得先把框架搭起来,真正见功夫的是后面的细活儿。”他知道,真正的考验在下午的申论。
午饭是在学校门口的小吃摊解决的,一碗牛肉面吃得匆匆忙忙。旁边两个考生在讨论申论可能考的热点,“新农村建设”“城乡一体化”这些词从嘴里蹦出来,像隔着层玻璃的风景。李泽岚没插话,只是默默擦了擦溅在袖口的汤汁——这些词在青石乡不是概念,是红果村冷库的钢筋,是李家坳新教室的黑板,是果农们数钱时沾着苹果汁的手指。
下午的阳光斜斜地照进考场,在申论试卷上投下长长的影子。李泽岚先快速浏览了材料:有农民反映补贴款到账慢的,有村干部抱怨政策执行难的,还有专家分析基层治理短板的……这些文字像拼图,慢慢在他眼前拼出幅熟悉的画面——不就是青石乡的日常吗?他深吸一口气,翻开最后一页,作文题映入眼帘:《让政策之光照亮田间地头》。
笔尖落在答题卡上时,他的手突然不抖了。
《让政策之光照亮田间地头》
红果村的苹果熟了的时候,我总想起第一次跟着果农去县城卖果的场景。凌晨三点就装满车的苹果,在路边等了整整一天,最后以每斤八毛钱的价格卖给了批发商。果农蹲在路边抽烟,烟蒂扔了一地:“不是说国家有农产品扶持政策吗?咋到咱这儿就没影了?”这句话像根刺,扎在我心里两年,也让我明白:政策的生命力不在文件里,而在田埂上;不在会议室里,而在群众的笑脸上。
让政策落地,得先打通“看得见摸得着”的路。这里的“路”,既是红果村那条修了三年才通的沥青路,也是政策从机关到乡村的传导路。刚到青石乡时,我负责整理全乡的惠民政策落实情况,发现有近三成的补贴款发放进度滞后,不是因为财政没钱,而是因为“最后一公里”没打通。李家坳的王德山老汉符合低保条件,却因为不会填申请表,错过了三次申报时间;柳溪村的草编合作社能享受税收减免,可村干部跑了五趟县上,还没弄明白该找哪个部门。
后来我们在乡里设了“政策代办点”,由驻村干部帮群众填表、跑路。记得第一次帮王大娘申请草编加工补贴时,她攥着我的手反复问:“这钱真能到我手里?”当三个月后她拿着存折来道谢,说“合作社添了新缝纫机”时,我突然懂了:政策就像苹果,得有能运出去的路;群众就像等车的人,得知道车啥时候来,在哪上车。红果村的路修通后,苹果收购价每斤涨了五毛,这五毛钱里,有沥青的温度,更有政策的重量。
让政策落地,要把“文件语”翻译成“家常话”。在李家坳宣传医保政策的那个冬天,我拿着印满“起付线”“报销比例”的手册念了半天,底下的老乡们要么低头抽烟,要么扭头看天。散会后,村支书王德山拉着我说:“你跟他们说‘交一百块,住院能报一半’,比啥都管用。”这话像把钥匙,打开了我对政策宣传的新认知。
政策语言里的“精准施策”,在青石乡就是“给红果村建冷库,给柳溪村办培训班”;文件里的“产业扶持”,就是帮果农联系批发商,教妇女编新式草编。有次县农业局下发了份《特色种植补贴细则》,光条款就有十二条,我把它改成“种一亩果树补两百,养一头牛补三百”的顺口溜,用大喇叭在各村广播,三天就有三十多户报名。群众不是不懂政策,是怕政策太“洋气”,跟自己没关系;不是不支持政策,是怕政策太“复杂”,自己弄不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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