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墟中的生命赛道永远充满荆棘，当那对双胞胎少年被并排抬进帐篷时，连久经沙场的医护人员都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
哥哥李阳的情况一目了然。林默的检查迅速而准确：瞳孔散大固定，脑干反射完全消失。脑死亡。他的声音平静得近乎冷酷，却让帐篷内的气氛瞬间凝固。
而当他的目光转向弟弟李光时，眉头却深深锁起。这个少年的情况显然更为复杂。
血压70/30，血氧85%且持续下降，颈静脉怒张......张浩的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焦虑，每一个数据都像是在敲响丧钟。
林默手中的超声探头在李光胸前移动，屏幕上显示的影像让在场的所有人都愣住了——这不是地震造成的新伤，而是一个极其复杂的先天性心脏病终末期表现：单心室合并完全性大动脉转位，肺动脉严重发育不良。这颗心脏本就畸形得如同一个残缺的工艺品，如今在地震的惊吓和创伤下，已经走到了衰竭的终点。
是终末期复杂性先心病，林默的声音低沉而清晰，他的心脏结构从出生就是错的，现在功能已经完全失代偿。每一次心跳都在加速他的死亡。
帐篷内一片死寂。所有人都明白这意味着什么——在这种情况下，任何常规的抢救措施都只是徒劳的延缓。强心剂对一颗结构异常的心脏毫无意义，心肺复苏也无法改变这个少年注定衰竭的命运。
准备体外循环机！林默突然下令。
这个指令让张浩猛地抬头，声音不由自主地拔高：师父！您不会是想要在这里做先心病矫正手术吧？这不可能！这种手术需要至少八小时，需要专用器械，需要术后ICU......我们连基本的心脏停跳液都不够！
马保国也快步上前，语气凝重：林主任，我理解您想救人的心情，但这种情况已经超出了我们的能力范围。这种复杂性先心病，就是在顶级医院也是极高难度的手术，死亡率超过40%。在这里做，等于是在......
两个字他没有说出口，但每个人都明白他的意思。
就在这时，孩子的父母冲了进来。母亲看到两个儿子的状况，当场晕厥。父亲跪倒在地，泣不成声：医生，求求你们，一定要救救他们......光儿从小就有严重心脏病，我们跑了全国最好的医院，都说手术难度太大，风险太高......我们一直在存钱，想着总有一天......
林默的目光在两个少年之间游移，一个惊人的念头在他心中迅速成型。他蹲下身，平视着那位悲痛欲绝的父亲：
李先生，李阳已经离开了。但是李光，还有最后一个机会。
他停顿了一下，让这个悲痛的父亲有时间消化这句话。
李光的心脏已经无法维持他的生命。但是李阳的心脏是健康的。我建议进行心脏移植——将李阳健康的心脏移植给李光。
这个提议如同一颗炸弹在帐篷内炸开。
疯了！这简直是疯了！张浩第一个跳起来反对，师父！您知道在灾区做心脏移植意味着什么吗？无菌条件达不到，术后护理跟不上，抗排异药物不齐全......就算手术成功了，术后任何一个环节出问题都是死路一条！
马保国也连连摇头：林主任，这个决定太冒险了。心脏移植本身就是器官移植中难度最高的，现在还要在废墟旁进行......这已经超出了医学的底线！
王兰忍不住插话：我们的免疫抑制剂只够维持一周，术后护理需要专门的隔离病房，这里连基本的层流设备都没有......
苏晚晴悄悄耳语：“林默，这孩子，不救，咱们没有任何责任。救了……”
苏晚晴没有说下去，但林默完全明白她的意思。他轻轻拍了拍她的手，以示安抚。
闻讯前来的赵专家也忍不住开口：林默，你这是拿患者的生命当儿戏！在野战条件下进行心脏移植，这在全世界都没有先例！你这是要让这个孩子死在手术台上吗？
面对所有人的质疑，林默的目光却异常坚定。
你们都说得对，他的声音平静却有力，在这里进行心脏移植，成功率可能不到10%。但是——
他的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如果不做这个手术，李光的死亡率是100%。
他们是同卵双胞胎，林默转向那位父亲，语速加快但清晰地解释，这意味着移植后的排异风险极低。李光本来就需要进行心脏移植，现在有一个完全匹配的供体，这是不幸中的万幸。
张浩仍然不甘心：可是师父，我们连组织配型都做不了，怎么确定真的不会排异？
同卵双胞胎的基因完全相同，这是生物学的基本常识。林默的回答斩钉截铁，在平时，我们会做配型来这个事实；在现在，我们基于这个生物学直接行动。
马保国仍然忧心忡忡：但是手术过程中的风险呢？心脏移植需要精确的血管吻合，任何一个吻合口出血都是致命的。我们的手术显微镜倍数不够，缝合线也不是最理想的......
所以我们更要抓紧时间。林默已经开始做术前准备，李阳的心脏还在跳动，但脑死亡状态下，器官功能会逐渐恶化。我们必须争分夺秒。
帐篷外，废墟在夜色中沉默；帐篷内，一场关乎两个年轻生命的争论正在激烈进行。监护仪上，李光的生命体征正在稳步恶化，每一秒都在提醒着人们时间的紧迫。
父亲看着两个儿子相似的面容，泪水止不住地流下。他的目光在李阳安详的脸和李光痛苦的表情之间来回移动，最终，他颤抖着握住林默的手：
医生......我相信你。让阳儿的心，在光儿身上继续跳动吧......这也许是老天爷给我们唯一的出路了。
这个决定沉重而艰难，却是在这片废墟上，在命运的残酷安排中，唯一的一线生机。林默深吸一口气，转向已经待命的团队：
准备手术。这是我们做过最艰难的决定，但也是最有希望的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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