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西下时,考古队在沉船遗址旁立起了一座纪念碑。碑身是用从“永裕号”上打捞的青石板制成的,正面刻着“清康熙三十五年 泉州洋铜商船永裕号船员吴阿福及众商人遇难处”,背面刻着吴阿福账册上的那句话:“给阿母抓治咳疾的川贝,再给阿妹置办红绸嫁妆”。泉州吴氏家族的后人来了四十多位,其中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捧着吴阿福的牌位,对着纪念碑深深鞠躬,声音带着颤抖:“先祖阿福公,三百年了,我们终于找到你了。现在的泉州,有最好的川贝,西街的‘瑞记银铺’还在,阿妹的红绸嫁妆我们也给你备好了,你可以安心回家了。”
“探海号”驶离泉州湾时,夕阳已经落到了海平面以下,把天空染成了一片橘红。程远站在甲板上,手里握着那个铜制药罐,罐身上的“川贝”二字在暮色中格外清晰。张瑜走过来,递给他一杯热姜茶,杯子暖暖的,焐热了程远冰凉的手指。“在想什么?”张瑜轻声问道。“在想吴阿福,想当年‘永裕号’上的所有船员。”程远望着远处的海岸线,声音有些低沉,“他们冒着台风横渡东海,不是为了自己发财,只是想给母亲抓药,给妹妹办嫁妆。可史书里只记着‘泉州商舶岁运铜二十万斤’,却忘了这些数字背后,是一个个鲜活的人,是一个个等着家人回家的故事。我们考古,不只是挖文物,更是要把这些被遗忘的人、被埋没的故事挖出来,讲给更多人听,让他们知道,每一件文物背后,都藏着一段不应该被忘记的历史。”
张瑜轻轻点头,突然指着远处的远洋货轮:“你看,那艘船正驶向日本,船上装着集装箱,不用再担心风暴,不用再偷偷摸摸。吴阿福的愿望,其实早就实现了。”程远转过头,正好对上张瑜的目光,她的眼睛里映着暮色,像盛着一片星空。他突然想起这一路的点点滴滴——在月港读林茂的家书,在双屿看王七的账本,在厦门港寻郑明远的糖罐,还有此刻在泉州湾,和她一起守护吴阿福的故事。原来不知不觉间,这个总能懂他、总能陪他的姑娘,早已成了他生命里最重要的人。
“程队!下一站去哪?”郑海峰的声音从驾驶室传来,他探出头,手里举着一本《东西洋考》,“史料说宁波港有康熙开禁后的‘丝绸商船’遗址,当年宁波商人‘岁运丝绸百匹赴南洋’,说不定还能找到完整的丝绸残片!”程远握紧手里的铜制药罐,转头看向张瑜,眼里带着笑:“去宁波!只要还有‘缘海之人’的故事没被发现,我们就继续找。”
张瑜笑着点头,风吹起她的头发,发梢扫过程远的手腕,像极了泉州湾温柔的海浪。“探海号”的船帆在暮色中展开,船灯的光晕在海面上铺开,像一条通往历史深处的航迹。程远知道,他们的旅程还没结束——那些在海上奔波的普通人,那些藏在文物背后的牵挂与坚守,还有太多故事埋在海底,等着他们去打捞,去诉说。而他身边的这个人,会陪着他一起,把这些故事讲给世界听,直到每一个“缘海之人”的心意,都能被时光温柔铭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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