泉州后渚港的晨雾裹着咸腥的海风漫进军屯遗址时,程远正用洛阳铲拨开元代夯土。铲头带出的陶片边缘呈青灰色,胎质厚重如铁,断口处的细密冰裂纹路显示它曾被烈火灼烧——这种“窑变”特征与《至元军器考》记载的“急火锻陶”工艺完全吻合。陶片中央,半截“枢”字隐约可见,笔触遒劲如刀,横画起笔处的“方笔”特征,与史弼墓出土的军书铭文如出一辙。
“碳十四显示是至元二十九年的。”程远戴着白手套的指尖拂过陶片内侧,火灼痕迹勾勒出的小字突然清晰起来:“弼军至杜并足,失戈五,存此为记”。他立刻将陶片送入便携式光谱仪,结果显示墨迹中的朱砂成分含有12%的硫化汞——这是明州辰砂的典型特征,与史弼舰队军需记录中“用明州贡砂为墨”的记载完全吻合。这片看似普通的陶片,竟是当年远征军士兵遗留的军械记录。
张瑜抱着刚修复的元代海图走来,白大褂袖口沾着修复用的鱼鳔胶,散发着淡淡的海洋气息。这幅绢布海图长约五尺,宽三尺,边缘有被海水浸泡的晕染痕迹,像圈褪色的年轮。“混沌大洋”的标注旁,用朱砂画着艘三桅战船,帆上的“元”字被风浪磨得只剩轮廓,却在365纳米紫外线灯下显露出底层的“泉州制造”戳记——是用铁笔蘸着桐油在绢布上烙出的,这种防伪工艺在《市舶司则例》中有专门记载。
“和史弼墓志铭对上了。”她将海图小心翼翼铺在陶片旁,图中“吉利门”的位置与陶片缺口形成直线,误差不超过三寸。“至元二十九年十二月,史弼率千艘船从这里出发,舰队首尾相接,据说‘望之如连城’。”海图角落的注脚用蝇头小楷写着“舟中载稻种十石,以备军食”,她用显微镜测量笔迹宽度,发现与陶片上“弼”字的笔锋粗细完全一致,都是0.8毫米——显然出自同一人之手。
郑海峰的潜水服还在滴水,裤脚沾着的珊瑚碎屑里混着粒黑色的火山砾。从西沙群岛打捞的青铜矛头裹在防水布中,长约七寸,血槽里残留着微量的硅土,经X射线荧光分析,与爪哇锦石的火山岩成分完全一致——含有独特的钛铁矿晶体,这种矿物在泉州附近的岩石中从未出现过。
“是元军的制式武器。”他用放大镜照着矛头的“杨”字刻痕,笔画末端的飞白与《元史·高兴传》碑拓上的签名如出一辙。“史载高兴率陆路军攻八节涧时,‘战槊尽折’——这应该是当时遗落的。”矛头的锈蚀层里,还裹着半片棉织物,纤维上的靛蓝染料与泉州军屯遗址的灶台抹布完全相同,经纬密度都是每平方厘米二十八根,这种纺织工艺在元代《梓人遗制》中有详细记载。
林珊在整理市舶司档案时,发现了卷被虫蛀的《征爪哇行程记》。纸页是用楮树皮与竹子混合制成的“海纸”,纤维中含有的海盐成分显示它曾随船出海——钠离子含量达0.3%,与西沙群岛海域的海水盐度完全匹配。残页上用蒙古文记载:“至元三十年正月,过万里石塘,舟中见巨鱼,长十丈,随船而行,鳞如铁甲。”
她突然想起郑海峰带回的青铜矛头,其弯曲弧度与记载中的“巨鱼”背鳍形状惊人地相似。“是战斗痕迹!”她将矛头的三维模型与文献插图重叠,弯折角度正好是75度,“元军很可能在万里石塘与海兽遭遇过——这矛头的受力点分布,完全符合撞击大型生物的特征。”更惊人的是,矛头的铜锈里检测出微量的鲸脂,碳十四年代与远征时间完全吻合,脂肪酸组成显示是抹香鲸的皮下脂肪。
潜水钟沉入爪哇海的沉船遗址时,程远盯着舷窗外的货舱。整排青花瓷碗倒扣在木箱里,碗底的“枢府”款识被海水侵蚀得只剩轮廓,却在侧光45度角下显露出暗刻的“史”字——是用尖锥在瓷坯未干时刻的,笔画深度约0.2毫米,这种“暗记”工艺在元代官窑中极为罕见。郑海峰操控机械臂移开顶层木箱,下面露出的铁制炊具突然滚落,釜底的烟炱厚度达3毫米,与泉州军屯遗址的灶台残留物完全吻合,都含有相同比例的草木灰成分(钾含量12%)。
“是史弼的旗舰‘定远号’!”程远指着炊具内侧的刻度,“容量正好供百人食用,与《元史·史弼传》‘每舰载兵二百,分两灶’的记载相符——这是军官灶。”炊具把手的缠绳残段里,还缠着半粒稻种,外壳的纹路与泉州湾出土的元代稻种完全一致,颖壳上的绒毛密度为每平方毫米35根,这是典型的“占城早稻”特征。
张瑜在清点出水文物时,指尖被枚银质符牌划破。符牌呈长方形,长五寸,宽三寸,边缘有四个穿孔,正面的“都元帅府”烙印还很清晰,背面却刻着个极小的“葛”字,是爪哇葛朗国特有的莲花纹王徽——花瓣数量为七瓣,与葛朗王室印章的纹饰完全相同。她突然想起雅加达博物馆里那枚“土罕必阇”的玉印,印文的莲花基座与符牌上的“葛”字如出一辙,连花瓣的卷曲角度都分毫不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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