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的长江裹挟着桃花汛,拍打着“探海号”的船舷,发出沉闷而有节奏的声响。程远跪在甲板上,小心翼翼地用镊子夹起一片青瓷残片。残片边缘带着细微的冰裂纹,釉色在夕阳的折射下突然泛起一层幽蓝的光晕,与声呐屏幕上刚刚跳出的翡翠色回波产生了奇妙的共鸣。他猛地抬头,视线与林珊相撞——她正抱着平板电脑疾步走来,潮湿的江风掀起她病后初愈的鬓发,几缕碎发贴在苍白的脸颊上,却难掩眼底的兴奋。
“北纬32°03,东经118°46,”林珊的指尖在屏幕上快速滑动,将《梁书·诸夷传》的记载与卫星地图层层叠合,“看这水下轮廓,是‘丁’字形码头!绝对是南朝建康港遗址!刘宋永初二年,倭王赞遣使入贡就是从这里启航的,史书记载他们‘道迳百济,装治船舫’,说不定能找到当时的造船作坊。”她的声音带着一丝病后的沙哑,却因激动而微微发颤。
程远放下镊子,接过平板电脑。屏幕上,江底五十米处的夯土结构清晰可见,码头的桩基排列整齐,像一排沉默的巨人,守望着千年的江水。“准备深潜器,”他转身对郑海峰喊道,“带齐取样工具,重点检测桩基的年代和材质。”
深潜器缓缓沉入江水,浑浊的水流在观察窗前翻滚,仿佛要将所有秘密都藏进幽暗的深处。当探照灯的光柱刺破千年黑暗,眼前的景象让舱内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夯土码头的木构桩基整齐排列,每根樟木柱都留有被潮水浸泡的层状纹理,像树木的年轮,记录着江水的涨落。程远操纵机械臂靠近第三根桩基,发现榫卯接口处嵌着一枚铜饰,表面覆盖着青绿色的铜锈。
“清理铜饰表面,”他低声下令,指尖在操纵杆上微微用力。机械臂的毛刷轻柔地拂过铜锈,“倭国奉献”四个篆字逐渐显露,周围环绕着海浪纹,边缘还残留着海贝长期摩擦的细腻痕迹。“碳十四检测数据出来了,”林新宇的声音从对讲机传来,带着抑制不住的兴奋,“距今1587±12年,与刘裕称帝后倭国首次遣使的时间完美吻合!”
林珊凑近观察窗,手指无意识地划过玻璃上的水汽:“你看这铜饰的工艺,海浪纹里掺了倭国特有的‘波千鸟’纹样,但篆字的笔法分明是中原工匠的风格。当时两国的交流,比我们想象的更深入。”她的目光落在桩基底部,那里还粘着些许水草的残迹,“这些樟木应该来自江南,倭国使者很可能在本地定制了船只。”
“快看防波堤的青石板!”张瑜的喊声突然从另一台深潜器传来。程远迅速调整角度,只见堤岸的青石板上密布着“之”字形凹槽,深浅不一,显然是纤夫拉船时绳索磨出的痕迹。凹槽底部隐约有刻字,张瑜操作机械臂用超声波清洗后,“元嘉二年”的纪年清晰显现。
当她将纹路扫描图与手机里储存的日本奈良正仓院藏“遣宋使铜印”比对时,屏幕上两条曲线精准重合:“这是同一批工匠的手艺!你看这凹槽的转角角度,和铜印边缘的折线完全一致。千年前,倭国使者就是牵着船队从这里靠岸的,说不定他们的船绳上还系着同款铜印。”
暴雨突然倾盆而下,江面上掀起白色的浪涛。郑海峰在码头西侧的仓库遗址有了新发现,淤泥中露出的碳化竹简被清水浸润后,墨字逐渐显影:“金刚指环一枚,赤鹦鹉鸟二只,天竺白叠布十匹”——与《宋书·蛮夷传》记载的呵罗单国贡品清单一字不差。
程远望着舱外被雨水模糊的江面,忽然想起林珊病中反复念叨的梦:“好多船在雾里走,桅杆上挂着带莲花的幡……”他转头看向林珊,她正专注地记录着竹简上的文字,侧脸在探照灯的照射下显得格外柔和。“你还记得这个梦吗?”他轻声问。
林珊抬起头,眼底闪过一丝惊讶,随即漾起笑意:“当然记得,当时总觉得是胡话,没想到真的找到了对应的遗址。”她指着竹简上“赤鹦鹉鸟”的字样,“《梁书》里说,扶南国曾献‘五色鹦鹉’,看来当时的珍禽贸易很兴盛。”她的指尖轻轻点在“白叠布”三个字上,“这是棉花织成的布,来自天竺,说明南朝的海外贸易已经延伸到了南亚。”
雨势渐小,夕阳从云层的缝隙中透出金光,洒在江面上,波光粼粼。程远操纵深潜器缓缓上浮,心中涌起一阵莫名的感动。千年前,那些跨越沧海的使者、商人、工匠,他们的足迹就印在这片江底,而今天,他们的故事正通过这些冰冷的文物,一点点苏醒。
黄海的晨雾像一层薄纱,笼罩着“探海号”的甲板。程远站在船舷边,望着远处若隐若现的岛屿,手里捏着一片从建康港带来的青瓷残片。突然,声呐屏幕上跳出一个菱形回波,信号强烈而稳定。“北纬37°22,东经126°38,”郑海峰的声音带着一丝急促,“深度六十米,像是一艘沉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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