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死台上的血迹尚未干涸,那暗红的色泽在惨绿萤石光芒下显得格外刺目。裂石的尸体被两个面色惶恐、曾是裂石心腹的壮硕猴妖战战兢兢地拖走,如同丢弃破麻袋一般扔进了深不见底的废料坑,连一丝涟漪都未曾激起。矿洞的法则,便是如此残酷而直接,失败者连被铭记的资格都没有。
台下聚集的猴妖们并未立刻散去,他们拥挤在狭窄的通道里,目光如同被磁石吸引,牢牢锁在台上那道瘦削却如标枪般挺直的身影上。空气凝重得仿佛能拧出水来,敬畏、恐惧、茫然、以及一丝微弱却真实存在的期待,在每一张毛茸茸的脸上交织、变幻。老猴王站在黑石身旁,他那宣布黑石为新的战士领袖的苍老声音似乎还在岩壁间回荡,但引发的并非欢呼,而是一种更深沉的静默。
黑石——此刻依旧沿用此名——站在那里,感受着体内因激战而消耗大半、正缓缓恢复并似乎更加精纯凝练的暖流,听着台下那压抑的、带着不安与揣测的呼吸声,心中并无多少被拥戴的喜悦,反而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疏离感。
“战士领袖”?这不过是这巨大囚笼中,一个稍大些的牢头称号罢了。依旧要在这暗无天日的地底挣扎,依旧要时刻警惕头顶落下的鞭子,依旧要为了那点馊臭的食物而耗尽气力。他体内那股源自太古魔猿的血脉,在经历了生死边缘的搏杀与鲜血的浇灌后,仿佛彻底苏醒了某种桀骜的意志,它渴望的不是统治这区区数百猴族矿奴,而是击碎这牢笼,去拥抱那记忆碎片中曾惊鸿一瞥的、广袤而自由的天地!
他抬起头,目光似乎穿透了厚重压抑的岩层,投向了虚无缥缈的外界,那里有风,有阳光,有不需要理由就能呼吸的空气。这种渴望如此强烈,几乎要破胸而出。
“黑石……”老猴王的声音在身旁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更多的是一种复杂的探寻。他活了太久,见过太多,眼前这个年轻同族眼中燃烧的东西,他既熟悉又陌生。
这声呼唤将黑石的思绪拉回。他缓缓转过身,目光先是落在老猴王那张布满皱纹与沧桑的脸上,然后,如同沉甸甸的磐石,缓缓扫过台下每一双注视着他的眼睛。他的声音不高,却奇异地压下了所有的杂音,清晰地钻入每个猴妖的耳中,带着一种与过往那个沉默忍辱的黑石截然不同的平静与力量:
“黑石,是过去。是麻木,是忍辱,是这矿洞、是那些狼妖、是这该死的命运强加给我们的烙印!它代表着我们父辈的苦难,代表着我们曾经的卑贱!”
他的声音逐渐拔高,带着一种斩断枷锁的决绝:
“但从今日起,那个名字,死了!”
他停顿了一下,仿佛在聆听血脉深处的共鸣。一个名字,如同早已铭刻在灵魂基石上,伴随着那股暖流的奔腾,自然而然地涌现,带着洪荒的气息与不屈的意志。
“从今日起,我名——袁罡。”
“袁”,承猿族之根,不忘本源;
“罡”,取天穹北斗之枢,至阳至刚,寓意不屈、刚正,乃至……逆天而行,以力破局!
“袁罡……”
“他改名了……”
“袁罡……”
台下的猴妖们低声咀嚼着这个名字,窃窃私语声如同潮水般蔓延开来。他们或许不能完全理解“罡”字的深意,但都能清晰地感受到,这个名字本身,就带着一种与“黑石”截然不同的气魄、力量与挣脱过去的决心。仿佛只是念出这个名字,就需要鼓起一丝勇气。
老猴王浑浊的眼中猛地爆射出一缕精光,他紧紧盯着袁罡(我们此后便以此称之),干瘦的身躯甚至微微颤抖了一下。他嘴唇嗫嚅着,似乎想说什么,关于古老的传说,关于血脉的隐秘,但最终,所有话语都化作一声几不可闻的、混合着忧虑与释然的叹息。他缓缓地,郑重地点了点头。这无声的举动,代表了他对新名字,以及对名字背后所代表的新秩序的认可。
名正,则言顺。袁罡能感觉到,当“袁罡”二字出口,体内那暖流的运转似乎都顺畅了几分,一种无形的束缚被打破了。他不再仅仅是矿奴黑石,而是开启了属于袁罡的道路。
他不再沉湎于名字带来的细微变化,目光变得锐利而务实。他走下生死台,脚步沉稳,开始行使他作为新任领袖的权力。而他做的第一件事,便出乎所有猴妖的意料。
他没有立威,没有享受拥戴,而是直接指向那几个原本跟随裂石、此刻正缩在角落、面如土色的壮硕猴妖,声音不容置疑:“你们几个,去将我们所有族人平日使用的矿镐、石斧,无论好坏,全部收集到此地。”
那几只猴妖如蒙大赦,又带着惶恐,连忙连滚爬爬地去执行命令。很快,空地上堆起了一座小山般的破旧、粗糙的采矿工具,锈迹、血迹与泥土混杂在一起,散发着浓烈的衰败气息。
袁罡走上前,随手拿起一把镐头几乎与木柄分离的破矿镐。他没有动用太多血脉之力,只是凭借如今远超从前的肉身力量,双手握住镐柄两端,猛地一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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