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时二刻,孙德阳已经带着宫人将后宫的大部分宫殿翻了个干净,手下的小宫人刚从一个睿媛宫里出来,摇摇头表示什么也没有找到,神情有些丧气。
“怎么了?”孙德阳看出徒弟那受了天大委屈似的表情,随口问了一句。
“害,不是什么大事儿。”那小宫人有些无奈,“无非是现下时辰太早,殿下们嫌咱们扰了他们休息,挨了几句骂。”
“此事关系凤君,自然是要查得极小心,讨人嫌也是没办法的。”孙德阳轻轻叹了口气,在手中的册子上又划了一笔。
眼下剩下的宫殿不到五个了。
“沛文,你带着一半人去周文仪那里,顺路去一趟静心阁;我带着人往藏秀宫去,把剩下的几个宫一块儿查了。”
沛文连连道谢后,忙带着人去了。谁不知道这宫中当属顾容卿最难伺候。听说前几日女帝到藏秀宫用膳时,随口夸了个小内侍,说衣服颜色鲜亮,再见时,小内侍已然瘸了一条腿。
看着册子上顾元丞的名字,孙德阳盯了片刻后又恢复若无其事。
—藏秀宫—
顾元丞有个自幼时就有的习惯,即便就寝也总习惯在寝宫亮一盏孤灯,此刻似乎是因为阖宫上下的喧嚣,如豆的灯火正肆意的摇曳。
床榻上的人显然也被吵醒,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轻轻撩开了鲛纱帐,人未起身,声音先出。
“玄夜,事情都妥了?”语气里颇有些不悦。
跪在帐外伺候的玄夜急忙答道,“殿下放心,自是妥帖的。”
顾元丞缓缓抬起眼睫,脸上的不悦愈发明显,前些日子分明一切顺利,他只等着沈复神不知鬼不觉地落了胎、丢了命。
天还未亮时,却忽听说陛下动了大怒,要搜宫,又是和沈复有关,想也知道是怎么回事。
“看来那贱人还留了个心眼。”顾元丞缓缓从帐子里走出来,语气很低。
“奴才听说,前日棠棣苑的柔侍去过镜宸宫,他出身乐坊,会不会……”
“不无道理。”顾元丞语气虽没有立刻动怒,心中却几乎已经想好了如何将阿玖千刀万剐。
一个出身乐坊的贱胚子,昔日也就靠着那张脸能分得些陛下,如今眼睛瞎了、手也废了,还敢挡他的路?!
又过了半炷香,孙德阳果然带着人到了藏秀宫门外。
顾元丞松松垮垮的朱砂红软缎寝衣外披着一件猩红呢子大氅,亲自站在门口等着来搜宫的人。
“孙总管,这么晚了,到我藏秀宫来,所为何事啊?”顾元丞静静地站着,像一株从寒夜冰湖中骤然绽放的血色睡莲,带着一种惊心动魄的、近乎妖异的慵懒与冰冷。
“奴才奉旨搜宫,得罪殿下了。”
殿外火把燃烧的噼啪声和军士们粗重的呼吸,在空旷的大殿里回响着。
“既是陛下的旨意,大总管便请吧。”顾元丞声音不高,甚至带着一丝初醒的沙哑,只是孙德阳身后的侍从没有一个率先迈出步伐。
“愣着干什么呀,搜呀!”还是孙德阳说完这句话,身边的小侍从们才敢走到殿里翻找起来。
只是人人都怕惹恼了顾元丞,翻找时个个轻手轻脚,甚至连东西的位置都不敢移动。孙德阳则仔细翻着顾元丞妆奁里的一个个精巧玲珑的瓷瓶子。
须臾,门外跑进来一个小内侍。
“大总管,沛文让人来报,在王璋侍那里搜到了个装着蚀骨香的瓶子。”
孙德阳听了这话,也不再逗留,对着顾元丞赔笑道,“殿下,公事已了,扰了殿下清净,您好生休养。”
“那便多谢大总管关心了。”顾元丞也回了一个有些瘆人的笑。
待脚步声彻底消失在宫道尽头,顾元丞突然轻笑出声。玄夜抬头时骇然后退——主子竟将整瓶蔷薇露浇在那盆魏紫上!
“乐坊的瞎老鼠也敢坏本宫的事?”他掐断焦黑的花茎,汁液染红指甲,“一群下等人也敢翻本宫的东西!”
粘稠的甜香混着腐败气息弥漫开来,那株名贵的牡丹顷刻萎落成泥。
—几日后—
好在发现的早,沈复体内的毒素累积的没有太深,又得太医院院正亲自照看,他这几日总算好了许多。
对于下毒暗害沈复的人,怜舟沅宁自是怒极,将那王璋侍送到冷宫后仍不解气,还是沈复出言劝解,才留下他一条性命。
—镜宸宫—
沈复正坐在暖阁的软榻上,手中捧着本怜舟沅宁早晨特意遣人送来的诗文册子,嘴里的渍酸梅的味道还没有散尽。
往日在府上父亲不许他吃这些东西,总是说什么世家的公子,连吃食也要克己复礼,不能失了礼数。如今借着有孕,也算能过个嘴瘾。
腹中的孩儿好像也很喜欢这个味道,轻轻踢动了一下。他低头看着已经隆得很高的肚子,嘴角忍不住微微扬了一下。
“总算是胃口好些了,气色也渐好。”怜舟沅宁进来时,正好看到他又拈了一个酸梅往嘴里放。
沈复似乎有些心虚地想把酸梅往身后藏。脑子里则忽然回想起,昔年怜舟沅宁某日课上偷吃果子蜜饯,被她训,:说皇女自该有皇女的体统,怎可在看书时吃这些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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