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禾立于棚后,一身素净靛蓝布裙,发髻用一根竹簪固定,毫无张扬之态。
她看着赵绣娘带着织造会的姐妹们忙碌穿梭,炭炉上水汽翻腾,陶壶咕嘟作响,空气中弥漫着两种截然不同的香气:一种是清冽如露、带着山林晨气的幽香;另一种则厚重浓烈,松烟裹挟着焙火的焦意,层层叠入鼻息。
但她知道,这只是表象。
真正的区别,在舌尖,在喉间,在那一瞬心头泛起的涟漪。
“甲号茶,入口清润,回甘似有若无,像春溪过石。”一位书生模样的年轻人闭目品评,在票笺上写下感言。
“乙号呢?”
“乙号……香太冲,后劲浮,喝完舌根发燥。”他皱眉,“像是强妆浓抹的美人,初看惊艳,细品却失了本真。”
记录簿一页页翻过,墨迹未干,数字不断攀升。
首日两千盏售罄,次日竟破三千。
孩童捧碗啜饮,笑说“嘴里开了一座山”;老妪含泪道:“多少年没喝到这么干净的茶了。”有人专程骑驴从百里外赶来,只为投一票。
他们不知道哪杯是“雾隐”,哪杯是“云栖”,但他们记得那种味道——那是土地真实的呼吸,是雨露与阳光交织的滋味。
第三日午后,天光微阴。
一辆不起眼的青帷小车停在茶棚百步之外。
一个身着素色直裰、面容清癯的中年男子缓步走来,帽檐压得极低,却掩不住眉宇间的倨傲与冷峻。
谢云章来了。
他未报姓名,只默默接过一盏编号茶汤,轻嗅,慢饮,再饮。
接连五盏,面色愈沉,指节紧扣杯壁,几欲捏碎。
围观者渐渐安静下来。有人认出他是贡茶提举,顿时议论四起。
“这可是定‘正味’的人啊……他也来尝百姓口中的‘贱货’?”
谢云章放下最后一盏茶,眼中怒意翻涌,却又强行压制。
他冷冷开口:“纵使万人称好,也不过口舌之欢,岂能乱雅俗之序?茶之道,在礼乐,在传承,在庙堂清音,非市井喧哗可议!”
沈清禾从棚内走出,手中捧着另一盏新沏的茶,热气袅袅,松香暗涌。
她望着他,声音不高,却清晰如刃:“大人说得不错。可若连一杯茶的真假都辨不出,又凭什么替天下人定雅俗?”
她将茶递出:“不妨猜猜,这一杯——是山野之邪,还是庙堂之正?”
谢云章盯着她,目光如冰。良久,拂袖转身。
却不慎碰倒案角茶碗。
褐色茶汤泼洒在月白衣襟上,洇开一片深痕。
奇异的是,那气味并未随温度散去,反而愈发浓郁——松脂深处的醇香,缠绵不绝,仿佛烙进了布料,也烙进了他的尊严。
他脚步一顿,终未回头。
当夜,陆时砚独坐灯下,指尖抚过一封刚刚摹写的书信。
笔迹娟秀严谨,正是谢氏家传楷体,一字一句仿若出自其手:“若欲‘雾隐’上榜,需奉金三百两,密投南巷柳树洞。”
他吹干墨迹,抬眸望向窗外。
远处茶棚灯火未熄,影影绰绰仍有百姓排队等候最后一轮品鉴。
那光,像钉进黑夜的一枚钉子,固执而明亮。
“真的要走这一步?”他低声问,语气罕见地迟疑。
沈清禾倚门而立,目光穿过薄雾,落在那片仍在亮灯的棚子上。
风掠过她的鬓发,也将一丝极淡的松烟香送至鼻尖。
她轻轻摇头。
“不是我要脏手。”她嗓音平静,却字字如铁,“是他们把干净的路,全都堵死了。”
窗外,第一缕晨雾漫过茶园,叶片承露,静默生长。
而在那本厚厚的票簿深处,某个数字正悄然逼近临界——仿佛一场无声的审判,已临近揭晓前最窒息的瞬间。
喜欢被休后,我靠空间种田惊艳天下请大家收藏:(m.zuiaixs.net)被休后,我靠空间种田惊艳天下醉爱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