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后,晨光初透,耕读堂的木门在村人惊异的目光中缓缓开启。
这本是男子讲经论道之地,青砖灰瓦间常年回荡着《礼记》与《春秋》的诵声。
可今日,门槛上铺了一块素色织毯,檐下悬起一幅新绣的桑蚕图——赤霞为底,金线勾丝,细密针脚如田垄般整齐铺展。
村中妇孺踟蹰而至,见状屏息:竟真要开讲了?
沈清禾立于堂前石阶,一袭靛蓝布裙,发髻用一根竹簪简单挽起。
她未施粉黛,却自有一股沉静气度,仿佛春水初生,不喧不躁,却足以破冰裂土。
“今日首课,不讲经,不传礼。”她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入耳,“讲的是——怎么让一根丝,养活一家人。”
人群微动。
赵绣娘被搀扶着走上台来,手指仍在微微颤抖。
她低头看着自己粗糙的掌心,又望向台下那些熟悉而麻木的脸——曾几何时,她们也只能低头听着里正宣读工粮分配,连一句质疑都不敢出声。
“我……我会的不多。”她嗓音干涩,却一字一顿,“但我知道,赤霞丝韧、亮、轻,单独织太贵,穷人穿不起。可若混三成棉线,再用温水定型……成本能降四成,光泽却不减。”她从袖中取出一段试织的布料,展开时如云霞落地,“这一匹,卖得出价,也织得起工。”
台下有人凑近细看,指尖抚过那微泛金光的纹理,眼中渐渐燃起火苗。
而在人群最外缘的树影下,孙跛子佝偻着背,一只手死死抠住树皮,另一只手却不受控地在裤腿上轻轻摩挲——那是他方才无意识模仿赵绣娘捻线的动作。
他的嘴唇翕动,似想骂些什么,可喉咙像被什么堵住了。
他亲眼看见自家蚕房化为焦土,三百张春种尽数成灰;更听见昨夜妻儿在黑屋里低声啜泣:“爹,我们吃什么?”
讲席将尽,沈清禾取出一方暗红火漆印,印面刻着一个“沈”字,周围环绕细密蚕纹。
“即日起,成立‘织造会’。”她朗声道,“凡入会者,统一供种、供技、供销路。每匹成布,皆盖此印,录入《织户名册》。”她顿了顿,目光扫过全场,“一针一线,皆有其主。谁织的布,谁就得利。工券不会再丢,名字也不会被人抹去。”
火漆滴落,封泥压下。
“咔——”
那一声脆响,像是一根绷了太久的弦终于断裂。
远处槐树后,海姑伫立良久。
雨水顺着她花白的鬓角滑下,浸湿了粗布衣领。
她望着那枚鲜红印记,忽然闭了闭眼。
多年前的那一幕再度浮现:瘟疫肆虐,全村烧茧灭种,她抱着唯一幸存的一枚蚕茧,在墙洞中哭了一夜。
那时她说:“宁死守旧法,不沾邪物。”可如今呢?
她的儿子饿死在冬末,而那些曾被她称为“妖”的蚕,竟能在暴雨中归巢,识得回家的路。
她转身离去,脚步沉重,却又带着某种决绝。
当夜,山村沉入寂静。
海姑摸黑走入荒废多年的蚕房,蛛网垂落如丧幡。
她蹲下身,从墙洞深处掏出一个油纸包,层层揭开——里面是一枚干瘪发黄的旧茧壳,边缘已有虫蛀痕迹。
她将它轻轻放在新编的竹匾中央,双手合拢,像祷告,又像忏悔。
翌日清晨,天光初染桑叶,试验田的巡护人惊觉:那只通体剔透的小蚕,不知何时已悄然爬入那枚旧茧之中,盘踞不动,触须微颤,宛如安眠于故土。
消息传至沈清禾耳中时,她正站在灵泉池畔,凝视水中倒影。
半晌,她只淡淡吩咐:“送一瓶稀释灵泉去她家,附一句话——”
“告诉她,这不是赎罪,是开始。”
傍晚,夕阳熔金,海姑提着木桶缓步走入试验田。
她默默蹲下,将清水浇在一株新生桑苗根部。
动作生疏,却极认真。
远处山脊之上,那枚沉寂已久的青铜小印静静躺在石龛中,表面忽有极细微的丝状纹路浮现,如同血脉苏醒,轻轻搏动了一下。
风过林梢,万物潜行。
而在百里之外的官道尽头,一支逃难的人影正踉跄奔来。
他们衣衫褴褛,面色灰败,足底渗血,却仍奋力叩击一座废弃驿站的门环。
门内无人应答。
唯余暮色四合,乌鸦掠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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