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封滚着烫金官印的加急公文,像一柄烧红的烙铁,骤然烫在枫林渡所有人的心口上。
三日为限,八百石军粮,逾期者,以“抗旨”论处。
每一个字都淬着冰,透着血腥味。
刚刚燃起一丝希望的村庄,瞬间被死寂的恐慌笼罩。
议事堂外,村民们交头接耳,眼神里的光亮被一点点抽干,换上了熟悉的绝望与麻木。
甚至有人已在悄悄打点行囊,准备趁着夜色,背上仅存的口粮,逃离这片是非之地。
议事堂内,气氛却截然不同。
沈清禾端坐主位,指尖轻叩着桌面,神色平静得不像一个即将被推上断头台的人。
她环视着市行监团的几位核心成员,声音清冷而有力:“他们要的是粮,我们给的是‘名’。”
朱小乙的算盘珠子拨得噼啪作响,额上满是冷汗:“东家,这可不是小数目。就算把市行库里所有存粮都算上,也还差着一大截。”
“我知道。”沈清禾抬眼,眸光锐利,“所以,这粮,不从我们库里出,得从民心里‘借’。”她缓缓抛出了自己的计划,一个名为“代储换信”的惊天豪赌。
“凡自愿将家中存粮借出以应官府征缴者,市行将以一贯六百文每斗的市价,全数收购!这笔粮,将以‘沈氏代缴’的名义统一上交。而所有出粮的百姓,都会得到一张市行盖了红印的凭证。”
她顿了顿,每一个字都掷地有声:“凭此红印凭证,未来三年,可在市行享受所有物资的优先购买权;在市行务工,工分翻倍计算;家中适龄子女,入学蒙学馆一概免除束修!”
消息一经宣布,整个枫林渡炸开了锅。
一贯六的高价已是闻所未闻,更何况后面跟着的一连串足以改变一家人命运的承诺!
优先供粮意味着安稳,工分翻倍意味着富足,子女入学……那更是乡下人想都不敢想的登天之路!
原先那些准备连夜逃亡的村民,脚下像生了根,再也挪不动半分。
他们看着彼此眼中的震惊与狂热,几乎是瞬间就做出了决定。
逃?
为什么要逃!
把粮交给官府是死路一条,但把粮“借”给沈娘子,却是一条通往未来的康庄大道!
人群开始涌动,方向不再是村外的小路,而是市行登记的柜台。
那些刚刚还被视为救命根子的粮食,此刻被一袋袋扛了出来,毫不犹豫地交到了市行手中。
当夜,朱小乙核算完最后一笔账目,脸色煞白地找到了沈清禾:“东家,收上来的粮是够了,可……可按凭证上承诺的,咱们市行的现金流,怕是撑不过这个月就要见底。这……这是在拿命在赌啊!”
沈清禾看着窗外排队登记后、脸上重新泛起光彩的村民,唇边勾起一抹浅笑:“小乙,你看错了。他们盯着的是粮,我们玩的,是信。”她闭上眼,心神沉入识海。
那片常人无法窥见的光幕上,【资源流转优化】功能正散发着微光。
她意念微动,三条清晰的路径被瞬间标记出来。
第一条,金色的商路,蜿蜒通向南境的一处隐秘接货点。
那里,一批经过精细筛选的陈米,正被伪装成普通货物,星夜兼程秘密启运。
这是她早已布下的后手,足以应对短期内的粮食缺口。
第二条,赤色的工路,直指村西的铁匠铺。
老夯和他那帮徒弟们没有睡觉,炉火烧得通红。
二十辆崭新的封闭式运粮车已然成型,车厢壁厚重异常,内部巧妙地藏着夹层,既能运粮,也能藏人藏物,是未来打通关节、突破封锁的利器。
第三条,灰色的暗路,则通过陆时砚悄然联系上的旧部。
一支不起眼的商队,正揣着一份由枫林渡所有产业联名担保的文书,赶往府城最大的钱铺。
他们要做的,不是存钱,而是用枫林渡未来的生产力作为抵押,贷出一笔巨款。
她睁开眼,对身旁同样面带忧色的陆时砚轻声道:“信用一旦建立,纸,就比银子更硬。只要这枫林渡的百姓信我一天,我就永远不会缺钱。”
次日,萧副使果然亲率一队差役,气势汹汹地冲进了村子。
他的目的很明确,查账!
他断定沈清禾不可能在三天内变出八百石粮食,一定是做了假账,虚报储量。
只要找到这个漏洞,就能立刻将她拿下。
然而,沈清禾却像是早有预料,竟敞开了账房大门,将所有账册流水摊在桌上,微笑着请他逐笔核对。
就在萧副使埋头于繁复数字中时,院子里传来一阵清脆的童声。
铁穗正带着蒙学馆的几十个孩子,在空地上大声背诵着市行的工分兑换规则。
“一工换半斤米,三工换一尺布,十工可读书,百工盖新屋……”
童声稚嫩却洪亮,很快,院外围观的百姓也跟着齐声附和起来,声浪一阵高过一阵,像是在向这位官老爷宣告着他们对这套规则的拥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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