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梧郡的梅雨季总带着股化不开的潮气。檐角的水珠串成帘子,把青石板路泡得发亮,墙根的青苔借着雨势疯长,连窗棂缝里都钻出几丝嫩绿。沈砚蹲在灶台前添柴,火光舔着锅底,把他清瘦的侧脸映得忽明忽暗。他耳后沾着点刚磨的药粉,是祖母咳得厉害时,他按镇上老大夫的方子捣的枇杷膏。
“阿砚,”里屋传来祖母的声音,带着病气的微颤,“扶我起来坐坐。”
沈砚应着起身,围裙上还沾着柴灰。掀开门帘时,一股混杂着草药与陈年老木的味道扑面而来。祖母靠坐在床头,银白的头发用蓝布帕子松松挽着,枯瘦的手正按在膝盖上,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她这几日总说骨头发疼,起初是手腕,后来蔓延到腰脊,夜里常常疼得哼唧,却不肯让沈砚多熬药,家里的钱袋早就空了,上个月卖了半亩薄田,才凑够给她抓药的钱。
“祖母,再忍忍,等雨停了,我去后山采点菌子换钱,再请李大夫来看看。”沈砚扶住她的胳膊,触手一片冰凉,像是揣了块浸在井水里的石头。
祖母摇摇头,目光却越过他,直直望向窗纸。“雨停不了了,”她轻声说,眼神有些发直,“你看外面。”
沈砚顺着她的目光看去,雨幕里的天色暗得奇怪。按理说,这会子该是月上中天的时辰,可窗外只有浓得化不开的黑,连星子都没了踪影。他正要说话,却见祖母忽然坐直了些,手指紧紧攥住他的袖口,指甲几乎要嵌进他的皮肉里。
“快看!”祖母的声音带着异样的急促,“月亮出来了!”
沈砚猛地转头望向窗外。云层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撕开道口子,半轮残月挣扎着钻了出来。可那月亮的模样,让他瞬间屏住了呼吸——月轮边缘不是光滑的弧线,而是布满了细密的裂痕,像是被人用钝器反复敲打,随时都会崩碎。更诡异的是,那些裂痕里淌出银白的光,不是柔和的清辉,倒像淬了冰的碎刃,簌簌地往下掉,在雨幕里划出一道道转瞬即逝的亮线。
“那是……什么?”沈砚的声音发颤。他活了十七年,见过圆月、弯月、被云遮的月,却从未见过这样的月亮,像一块即将碎裂的骨头。
“咔嚓。”
一声轻响,不是来自窗外,而是从祖母身上发出来的。
沈砚猛地低头,只见祖母握着他的手,指骨处竟微微凸起,皮肤下像是有什么东西在碎裂、错位。他这才注意到,祖母手腕上不知何时爬上了几道淡青色的纹路,细如发丝,蜿蜒曲折,正顺着她的小臂往上爬。纹路所过之处,皮肤下的骨骼轮廓都在扭曲变形,像是被无形的手揉碎了再强行拼凑。
“祖母!”他惊得想喊,却被祖母死死按住。她的脸疼得扭曲,嘴唇哆嗦着,吐出的话却异常清晰:“月……碎了……骨……也碎了……”
“咔嚓、咔嚓、咔嚓——”
碎裂声越来越密,像有人在暗处用锤子敲打着干硬的骨头。祖母的手臂以一个诡异的角度弯折下去,沈砚甚至能看到她手肘处的皮肤鼓起个吓人的包,那是错位的尺骨顶了出来。紧接着是肩膀,“咔嚓”一声闷响,她的左肩猛地塌了下去,锁骨处的皮肤瞬间凹陷,露出一道狰狞的骨缝。
“别碰!”祖母艰难地摇头,汗水顺着她的鬓角往下淌,打湿了枕巾,“这是……月碎之痕……碰不得……”
沈砚的眼泪瞬间涌了上来,却不敢哭出声。他眼睁睁看着祖母的脖颈微微侧偏,发出一声令人牙酸的脆响,然后是胸腔——那里的骨骼碎裂声像是闷在鼓里,“咚咚”地敲在沈砚的心上。祖母的胸膛以一种诡异的幅度起伏着,皮肤下的肋骨轮廓忽明忽暗,像是有无数细小的碎片在里面翻滚、碰撞。
她没有流血,皮肤却像套在散架骨架上的布,松垮垮地塌下去,唯有那些淡青色的纹路愈发清晰,像一张网,从手腕、脖颈、心口蔓延开来,很快就裹住了她整个身躯。那些纹路在月光下泛着极淡的银光,与天上坠落的碎辉遥相呼应,仿佛有生命般在她皮肤上蠕动。
“祖母!祖母!”沈砚终于忍不住喊出声,伸手想去抱她,却被祖母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推开。她的眼睛圆睁着,望向窗外那轮正在崩裂的残月,瞳孔里映着漫天坠落的银辉,像盛着一捧碎掉的星辰。
“月骨……在我怀里……”祖母的声音轻得像叹息,“带好……去找……接骨人……”
话音未落,最后一声碎裂声从她胸腔里传出,细微却清晰。祖母的身体猛地一颤,然后彻底僵住了。她的眼睛还望着窗外,只是瞳孔已经散了,嘴角却带着一丝极淡的、释然般的笑意。
沈砚僵在原地,浑身的血液都像被冻住了。雨还在下,打在窗纸上,发出沙沙的声响,像是谁在外面低声啜泣。他怀里的祖母越来越冷,身体以一种诡异的姿态蜷曲着,全身的骨骼都碎了,却没有一处皮肉破损,只有那些淡青色的纹路,在她冰冷的皮肤上愈发清晰,像一幅用骨血画成的诡异图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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