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身体的不适不再成为负担,他的心神便彻底沉静下来,开始了漫长的“面壁”。并非面壁思过,而是面壁自省,梳理自身道途。
他的神念如同清澈的溪流,缓缓流淌过自己并不算太长的修行岁月。从初入太始山门,怀揣憧憬拜入墨雪峰,到初次下山,识得世间疾苦与人心险恶。
从追随师尊,前往东南禁煞,与周若渊、林澈、瑶溪歌等好友并肩,到深入南疆巫族之地,治愈决明脉。
从行走凡间红尘,体悟众生百态与烟火气息,到参与惨烈的东南大战,进入楚庭水府。从无垢教到天河墟,从万骨天墟到远赴垂云大陆。
从回宗后被师尊收为真传弟子,到随后参与收复西疆之战,亲眼目睹眠玉长老永镇灵湖,直至如今,因直言获咎,被囚于此……
一幕幕场景在脑海中闪过,其中的得失取舍、刹那感悟、长久困惑、点滴成长,纷至沓来。
他细细品味着每一次的心境变化,反复思量着每一次选择背后的因果得失。曾经的少年锐气,在一次次经历中被磨砺得更加内敛。曾经对宗门纯粹的归属与信赖,在目睹诸多不公与此刻的遭遇后,蒙上了一层复杂的阴影。然而,唯独对心中之道的追求,对是非黑白的坚持,却未曾动摇分毫,反而愈发坚定。
“道,在心中,不在外物。不破不立,道宗这棵大树……”
在梳理修行之余,他将神念沉入储物袋。幸好,执法殿弟子只是封印了他的丹田,并未收缴他的储物法器,或许是对这湖底禁制有足够自信,认定他翻不起浪花,也或许……是不便言说的默许与留存的情面。
他取出了那枚得自云昙秘境的上古玉简。玉简中记载的法门古老而晦涩,许多理念与当今修真界主流迥异。以往他虽时常研读,但总有诸多事务分心,难以彻底沉浸。此刻,他终于有了大把不受干扰的时间。
当他读到其中一段关于“以心念沟通草木灵性,无需外物,亦可促其生长演化”的记载时,心中满是疑惑不解。
这简直是天方夜谭!依照当今修真界的共识,灵植生长,必然需要从外界汲取对应的天地灵气、日月精华,或是特定的灵材作为养分。
就比如自己手中的那三只怨灵木,乃是以吸收阴魂怨气为生,且需要类似万骨天墟那般阴煞之气浓郁的特殊环境。许星遥自从利用手中的阴灵之物将其成功插活后,后续培育一直苦于缺乏足够的灵材供其吸收,故而生长极其缓慢。
但这玉简中记载的古法,似乎提供了一条截然不同的路径!它强调的不是从外界汲取灵力,而是以培育者自身的心念灵性为引,沟通草木内在灵性,使其焕发生机!这种方式,听起来玄之又玄,似乎完全绕开了对外界特定环境、稀有灵材的依赖!
“难道……无需寻找大量的残魂怨念,仅凭我心念引导,亦可培育怨灵木?” 许星遥心中涌起一股激动,若此法可行,那将彻底打破他对灵植培育的固有认知!他立刻将全部心神沉浸其中,开始全力参悟这段古老的法门。
湖外,墨雪峰。
莫怀远将情绪低落的糖球和那两只感知到主人离去而显得有些蔫蔫的孔雀,安置在许星遥的洞府。糖球虽然思念阿兄,但在莫怀远的看顾下,倒也听话,每日除了带着青翎、药玉在峰内活动外,大部分时间都用在修炼上,仿佛觉得只要自己变得足够强大,就能早日帮到阿兄。
偶尔,他会独自跑到那墨雪湖畔,对着那深不见底的湖水发呆,一坐就是大半天,嘴里喃喃念叨着:“阿兄……你什么时候才能出来啊……”。
莫怀远看着糖球这般模样,又想到被囚湖底的小师弟,心中五味杂陈。他向糖球问了事情的原委,知晓了许星遥那枚玉简的内容,一时之间,竟不知该如何形容自己的心情。
有对宗门如此粗暴回应的不解与愤怒,也有对小师弟那份担当的敬佩,更多的,则是深深的无力与担忧。他只希望,这五年的湖底面壁,莫要彻底寒了小师弟那颗滚烫的赤诚之心。
数月之后,前往玄礼门处理事务的四师兄陈观雨与五师兄赵墨终于归来。他们此行还算顺利,太始道宗成功协助玄礼门平定内乱,并一举逼退了趁机作乱的鬼刃岛,稳定了东北海域的局势。
不过,当他们带着完成任务后的些许轻松回到墨雪峰,还未来得及休整,便从莫怀远口中得知了许星遥被罚入墨雪湖底面壁五年的消息。
刹那间,纵然以陈观雨平日里沉稳持重的性子,也止不住勃然变色,一股怒火直冲顶门!赵墨虽然性情冷淡,平日与许星遥这位小师弟接触不算太多,言语也少,但他内里亦是重情重义之人,闻听过后,周身那冰寒的剑气止不住地外溢,让整个洞府的温度都骤降了几分。
当下,陈观雨、赵墨,连同李若愚、卫长风以及怀远,江雪寒一脉尚存的所有弟子,联袂而动,径直前往天鼎峰,要为许星遥讨一个公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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