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明蕙醒来时,天刚破晓。屋内寂静无声,唯有铜壶滴水的轻响在耳畔回荡。她微微动了下手,察觉谢珩的玉佩仍贴在额上,温温的,仿佛刚刚被人取下不久。
她撑着身子坐起,胸口一阵发闷,喉间又泛起腥甜。春桃听见动静匆匆进来,连忙扶住她的手臂:“小姐,您别起来,太医交代要静养。”
“我没事。”她轻声说,“我想去佛堂。”
春桃急了:“您昨夜险些晕厥不醒,如今身子还虚,走几步都吃力,怎能去那么远?”
“不过几步路。”她扶着床沿缓缓下地,脚刚触地,双腿一软,却仍咬牙前行。
廊外风微凉,吹得裙裾轻摆。她一步步往前挪,每迈一步,胸口便如针扎般刺痛。她扶着墙,指甲几乎嵌进砖缝借力,却始终没有停下。
佛堂门虚掩着,透出一线微光。她站在门外,朝里望去。
谢母跪在蒲团上,背对着门口,一身素衣,头上无钗无簪。香炉中烟气将尽,三支檀香只剩半截残烬。她低垂着头,肩背微塌,再不见往日那般言辞凌厉、脊梁挺直的模样。
薛明蕙望着她的背影,鼻尖一酸,鲜血从嘴角滑落。她未擦拭,任其滴落在手帕上。那血迹渐渐晕开,竟似显出某种纹路。
画面浮现眼前——
风雪夜里,少年谢珩背着她归来,她昏沉不醒,脸颊滚烫。谢母立于廊下,见状脸色骤变,转身入屋,很快端出一碗药,是家中珍藏的雪莲膏熬成。她跪在雪地中,双手合十向天叩拜,声音颤抖:“若能救她性命,我愿折寿十年。”
血帕上的光影渐暗。
薛明蕙抬脚跨过门槛,步履踉跄,膝盖一弯,险些跌倒。她死死抓住门框,喘息片刻,终于走到谢母身后,轻轻将手搭上她的肩。
“母亲……”她声音极轻,“别跪了。”
谢母猛地回头,见她满面是血,浑身颤抖,惊得想要起身。可薛明蕙已先一步扑进她怀里,头靠在她肩头。
“您曾为我跪过雪地。”她说,“我今日才知。”
谢母怔住了。她看着这个瘦骨嶙峋的儿媳,看着她唇边不断渗出的血,心口仿佛被狠狠攥住。她反手紧紧抱住她,泪水瞬间滑落。
“是我对不住你。”她哽咽道,“这些年我说的话、做的事,全错了。我以为你是来争家产、抢地位的,可你从未害过一人。你一直在拼命活着,我却嫌你不体面、不合规矩……”
薛明蕙没有说话,只是紧紧抱着她,像要把这些年缺失的温暖一次补足。
谢母轻轻拍着她的背,一遍遍低语:“不怕了,不怕了,以后我在,没人能再让你受委屈。”
春桃站在门外,捂着嘴不敢出声。她看见小姐的手由僵硬慢慢松弛,最终紧紧攥住谢母的衣角,仿佛终于寻到了归处。
两人并肩坐在蒲团上,谢母亲自倒了一杯温水,一点点喂她喝下。手虽微颤,动作却极轻柔。
“你这身子……不能再耗了。”谢母低声说,“每次咳血,我都怕是最后一次见你。”
“我不敢停。”薛明蕙摇头,“还有事没做完。”
话音未落,门外忽闪一道黑影。冷十三自屋檐跃下,并未进堂,只将一封信塞给春桃,转身欲走。
春桃急忙唤住他:“冷大哥,小姐刚缓过来,您能不能等一会儿——”
“北狄七日后夜袭粮道。”冷十三打断她,语气冰冷,“路线经青崖谷,三路并进,中路藏三千骑兵。这是密报。”
薛明蕙听得清楚,抬眼道:“拿来。”
春桃犹豫片刻,终将信递上。她接过一看,用指尖蘸血,在桌上划出线路。算珠自袖中滑落,一颗颗摊开,排列成阵。
“主攻在左,佯动在右。”她一边拨动算珠,一边分析,“中路非主力,实为诱敌之计。他们想引我们调兵驰援,再从侧翼突袭运粮队。”
谢母听不懂这些军务,却见儿媳面色愈发苍白,呼吸越来越浅,心中慌乱不已。
“够了!”她按住她的手,“你说完了吗?该歇息了。”
“还没。”薛明蕙抽回手,继续推演,“命谢珩率轻骑绕后,走青崖谷南侧小道,埋伏断龙坡。不可正面交战,专截援军。开战即焚草堆,制造烟障,扰乱敌军视线。”
话毕,她唇色尽失,身子一歪,春桃急忙扶住。
“我去送信。”冷十三收起密报,最后看了薛明蕙一眼,转身离去。
屋内重归寂静。谢母望着桌上那一摊血迹与散乱的算珠,手指攥得发白。
“你非得做到这般地步吗?”她声音微颤,“你本可以什么都不管,安心养病,我保证,没人敢赶你走。”
“我不是为了证明什么。”薛明蕙倚在椅背上,闭目低语,“我是怕死。但我更怕的是,我若死了,还会牵连更多人死去。”
谢母沉默良久。她低头看着掌心洗不去的香灰印记,忽然觉得过往那些规矩、脸面、门第之争,全都变得毫无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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