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开露面的帷幕庄重落下,生活复归于彻底的宁静。在一个冬日难得的暖阳天里,顾晏舟和苏晚却萌生了一个念头,一个近乎本能般的渴望——回到那个一切开始的地方。
那是一座位于城市边缘、早已废弃多年的植物园。几十年的城市变迁,这里已被规划为生态保护区,不再对公众开放,只保留了最基本的管理。顾晏舟提前做了安排,在一个午后,他们避开了所有人,只由一位沉默可靠的司机送到门口,然后,两人相互搀扶着,踏入了这片几乎被时光遗忘的净土。
岁月在这里留下了深刻的痕迹。曾经精心修剪的路径已被荒草侵占大半,高大的乔木更加粗壮苍劲,光秃的枝桠直指灰蓝色的天空。人工湖的湖水依旧清澈,倒映着冬日的萧瑟,那座他们记忆中的白石拱桥,爬满了枯藤,显得古朴而寂寥。
空气清冷,带着枯叶和泥土的气息。他们的脚步很慢,踩在厚厚的落叶上,发出沙沙的轻响,是这静谧天地间唯一的声音。
“就是这里了。”苏晚在一棵巨大的、需数人合抱的古老银杏树下停住脚步,仰起头,看着它虬龙般的枝干。树下落满了金黄色的扇形叶片,铺成了一片柔软的地毯。她的目光有些迷离,仿佛穿透了时光,看到了那个遥远的春日。
顾晏舟紧紧握着她的手,站在她身侧,目光同样悠远。“嗯,就是这里。”他低声应和。
那一年,他还不是叱咤风云的“顾先生”,她也还不是身负重重马甲的“苏晚”。他因一个重要的商业谈判受挫,心烦意乱,独自驱车来到这里散心。而她,则是为了观察几种罕见的药用植物花期,背着画板来写生。
命运的安排,让他们在这棵银杏树下不期而遇。他看到她时,她正坐在树下的石凳上,对着画板凝神描绘,阳光透过新绿的银杏叶,在她身上跳跃,安静得像一幅画。许是感应到注视,她抬起头,目光清澈而平静,与他烦躁的心境形成了鲜明对比。
不知为何,他鬼使神差地走了过去,看到了她画板上那株形态奇特的植物,以及旁边详尽的生长习性和药用价值的笔记。他并非植物学家,却为她那份专注与专业所触动,随口问了一句关于植物韧性的问题。
她抬起头,看了他一眼,似乎看穿了他内心的焦灼,没有回答关于植物的问题,反而轻声说:“有时候,退一步,不是放弃,是为了看清全局,找到更好的发力点。就像这棵银杏,历经千年风雨,不是因为坚硬,而是懂得顺应与坚韧。”
那句话,像一道光,瞬间劈开了他当时的思维困局。他们就这样,在这棵树下,从一句点拨,聊到了商业哲学,聊到了人生选择,忘记了时间。
那一次偶遇,像一颗投入心湖的石子。后来,才有了那份始于“合约”的婚姻,才有了后来所有波澜壮阔的故事。
“那时候,你一句话,就点醒了我。”顾晏舟的声音将苏晚从回忆中拉回。
苏晚笑了笑,眼角的皱纹舒展开来:“那时候,你也和现在那些傲慢的商人不一样,肯听一个陌生女孩胡说八道。”
他们相视一笑,眼中是只有彼此才懂的温情。
顾晏舟扶着苏晚,慢慢走到那白石拱桥上。桥身的石料在风雨侵蚀下已显斑驳。他记得,在那个春日谈话的末尾,夕阳西下,他们就是站在这座桥上,看着被染成金红色的湖面。他心中涌动着一股奇异的情愫,一种想要与身边这个聪慧沉静的女子有更多交集的冲动。他犹豫着,是否该伸出手,正式认识她。
而此刻,几十年后,他的手,早已紧紧握住了她的手,从未松开。
湖面吹来带着寒意的风,顾晏舟下意识地侧过身,为苏晚挡住风口,将她揽入怀中。苏晚顺从地靠在他胸前,汲取着他身上令人安心的温暖。
没有过多的言语,他们只是静静地站着,看着这片承载了他们命运转折点的景色。从青丝到白发,从陌生到血脉交融,这一路的酸甜苦辣,在这一刻,都化作了心底最深沉、最平和的暖流。
起点,亦是归处。
在这定情之地,他们仿佛完成了一个生命的圆。所有的辉煌与传奇,最终都沉淀为这相互依偎的静谧。他们用一生,将那次偶然的相遇,过成了必然的永恒。
夕阳开始西沉,将两人的身影在桥上拉长,紧紧依偎,仿佛要与这古老的景物,一同融入暮色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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