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老四的雾气亮了些，像是被这句话暖到了。
“那时候他还总帮我。
有一次我们偷摘村头王大爷的枣，被王大爷追着跑，我跑不动，他就停下来拉着我一起跑，最后王大爷抓到我们。
他还说‘枣是我要摘的，跟老四没关系’，结果他被他爹揍了一顿，第二天还笑着跟我说‘没事，下次咱去摘别家的’。”
必安蹲在网边，扛着的哭丧棒靠在腿上，也没了之前的咋咋呼呼，眼神里多了些认真。
“没想到你们小时候这么好，那后来呢？”
“后来…… 我家穷。”
李老四的雾气突然暗了下来，像是被乌云遮住。
“我十三岁那年，我爹摔断了腿，家里没了收入，我妈就让我辍学去城里打工。
满恒知道了，偷偷把他攒了半年的压岁钱塞给我，是二十块，用手绢包着。
他说‘老四，别放弃，以后我帮你补功课，等你回来咱还去摸鱼’。”
他说着，雾气里泛起一层薄薄的水光，像是眼泪。
“我那时候抱着钱哭了一晚上，觉得满恒哥是全世界最好的人。
可到了城里，我才知道钱有多难赚。
我在工地搬砖，一天才赚五块，住的工棚漏风漏雨，冬天冻得睡不着。
后来工地上有人赌牌，说赢了能赚大钱，我一开始不敢，可看着别人赢了钱买肉吃，我就忍不住了……”
木依的心跟着提了起来，手指攥紧了钥匙，钥匙的光微微闪了闪：“你就是那时候开始赌的？”
“是。”
李老四的雾气剧烈波动，像是在压抑悔恨。
“一开始赢了几十块，我还偷偷寄给家里，觉得自己能赚钱了。
可后来越赌越大，输了就想赢回来，赢了还想赢更多。
我把攒的钱都输光了，还欠了别人几百块，人家堵着工棚门要债，我吓得不敢出去。”
他顿了顿，声音里带着哭腔。
“满恒不知道从哪儿听说了，特意从村里赶来看我。
他找到我的时候，我正躲在墙角啃干馒头，他看着我，没骂我，就说‘老四，别赌了，跟我回村，咱好好种地，慢慢还账’。
我那时候红着眼跟他吵架，说‘你懂什么？你家条件好，不用愁钱，我不一样！我要赚大钱，要让我家人过上好日子！’”
“我把他推走了。”
李老四的雾气缩得更紧。
“他走的时候，又塞给我两百块，说‘这是我跟我娘要的，你先还账，别再赌了’。
我拿着钱，却没还账，又去赌了，结果输得一干二净。
后来人家又来要债，还说要找我家人，我怕连累他们，就…… 就从工地的楼上跳下来了。”
破庙前殿静得能听到风吹过窗棂的声音，必安张了张嘴，却没说出话，手里的哭丧棒轻轻晃了晃。
八爷站在香炉旁，看着炉底那丝若有若无的黑气，眼神沉了沉，却也没打断李老四的回忆。
有些话，憋在心里太久，说出来才能真正松口气。
木依的眼睛有点红，她想起爷爷以前跟她说的话。
“贪心就像田里的野草，不及时拔了，会越长越疯，最后把好庄稼都给毁了。”
那时候她不懂，现在看着李老四的样子，才明白爷爷说的是心里话。
她递过一张纸巾，虽然知道李老四是雾气接不到，却还是轻声说。
“都过去了，你那时候还小，又穷，难免会做错事。”
“不小了。” 李老四叹了口气，连雾气都跟着晃了晃，像是在摇头。
“我那时候都十八了，该懂事了。
我跳下来之后，变成鬼，第一眼看到的就是满恒 —— 他在我坟前哭，说‘老四，我要是早点找到你，要是再劝劝你，你就不会走这条路了’。
我想跟他说话，可他听不见，我只能跟着他，看着他回村，看着他后来娶了雷大姐，看着他踏踏实实过日子。”
他顿了顿，雾气里的水光更明显了。
“我看着他过得好，心里又羡慕又难受。
后来我看到有人因为赌钱过的风生水起，我就想‘凭什么我过得这么苦，别人能好好的’？
我开始琢磨怎么让别人也贪心，怎么让他们跟我一样难受，就做了那些贪财符，找了那个假道士帮我卖……
我以为这样能解气，可看到雷大姐因为我住院，看到你不贪钱还想救外婆，我才知道，我错得有多离谱。”
必安终于开口，语气里没了之前的责备，多了些惋惜。
“你要是早点想明白，也不会变成现在这样。爷爷那么疼你，你却害了他的家人，他要是知道，肯定会难过的。”
“我知道，” 李老四的雾气轻轻碰了碰山神网，像是在忏悔。
“我后来也后悔过，可我控制不住自己 —— 贪气像虫子一样咬我的心，让我只想看到别人贪心、痛苦。
直到你用钥匙烧了我的符，直到雷大姐跟我说‘够花就行’，我才醒过来，才知道我这几年，到底做了多少坏事。”
木依摸了摸口袋里的钥匙，钥匙突然轻轻发烫，贝字纹的光映在李老四的雾气上，雾气里的黑色淡了些，多了些淡淡的白色，像是在净化。
她看着李老四，轻声说：“爷爷以前跟我说，‘人不怕做错事，就怕不认错’。
你现在知道错了，还不算晚，去冥界好好悔悟，说不定以后还有机会见到爷爷，跟他说声对不起。”
李老四的雾气剧烈波动，像是在激动，过了好一会儿才说：“真的…… 还有机会吗？我害了那么多人，满恒他…… 他还会原谅我吗？”
“会的，” 木依肯定地点头，想起爷爷温和的样子。
“爷爷那么善良，他连陌生人都会帮，更何况是你这个从小一起长大的发小。只要你好好悔悟，不再贪心，他肯定会原谅你的。”
八爷走到木依身边，看了眼天色，夕阳已经快落到山后面了，破庙里的光线暗了些。
他对李老四说：“冥界的人应该快到了，你准备好吧。
到了那边，好好交代你的事，别再想着歪门邪道，只有真正悔悟，才能有机会重新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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