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钟接近凌晨3:17时，艾文提前做好了心理准备。他停在一个相对开阔、靠近中控室的位置，深吸一口气，等待着。
果然，当时针分针精准重合的刹那，那尖锐、急促的下班铃声再次毫无预兆地响彻厂区！
“叮铃铃铃——！”
声音比昨晚似乎更具穿透力，带着一种蛊惑人心的魔力，冲击着他的耳膜，搅动着他的神经。一股强烈的“该走了”、“一切都结束了”的念头疯狂涌现，几乎要压过他的理智。
他立刻紧闭双眼，双手用力捂住耳朵（尽管效果甚微），在心中一遍又一遍地疯狂默念：“机器未停，值守未结束！机器未停，值守未结束！机器未停，值守未结束！”
三遍过后，铃声如同被无形的手掐断，瞬间消失。
艾文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感觉像是刚跑完一场马拉松，精神上的消耗巨大。他放下手，睁开眼，准备继续巡视。
然而，就在铃声余韵似乎还在空气中震颤的瞬间，他眼角的余光捕捉到侧前方一台大型立式车床的阴影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动了一下！
他立刻将手电光扫过去。
光线照亮了车床底部复杂的传动结构，也照亮了阴影边缘——那里，站着另一个“无面人影”。
这个影子的轮廓比昨晚那个似乎要淡一些，但它并非静止。它那平滑的、没有五官的“面部”，正微微偏向艾文的方向。紧接着，一种极其细微、仿佛无数砂纸摩擦的嘶哑声音，直接在他脑海中响了起来：
“……时……间……？”
它在问时间？！
艾文浑身的汗毛瞬间倒竖！守则第三条的部分内容闪电般掠过脑海：“若对方工服无编号或编号模糊……避免眼神接触。” 眼前这个无面人影，根本谈不上工服和编号！而且，它在试图进行规则之外的、更危险的互动！
不能回答！绝对不能回答任何问题！
艾文猛地移开手电光，避免直接“照射”到它，同时立刻转身，做出检查旁边一台控制柜的样子，手指胡乱地在按钮和仪表盘上拨弄，心脏狂跳得几乎要冲出胸腔。他能感觉到，那道没有视线的“注视”依然牢牢锁定在他背上，冰冷而黏稠。
那砂纸摩擦般的声音停顿了片刻，似乎在等待回应。几秒后，它又响了起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催促？
“……告……诉……我……”
艾文咬紧牙关，强迫自己将注意力集中在眼前毫无意义的“检修”动作上，心中反复强化着“无视它，按守则做”的念头。他记得守则第六条，对付无面人影的方法是放下扳手。但此刻，这个影子似乎并未表现出攻击性，更像是在进行某种……试探？他决定再观察一下，如果它有靠近的迹象，立刻放下扳手。
时间在压抑的对峙中缓慢流逝。每一秒都如同煎熬。那无面人影就那样静静地站在阴影边缘，“注视”着艾文笨拙的表演，没有再发出声音，也没有移动。
终于，在仿佛度过了一个世纪之后，艾文用眼角的余光瞥见，那个淡薄的影子开始如同烟雾般消散，最终彻底融入了车床投下的更深沉的阴影之中，仿佛从未存在过。
艾文这才彻底松了口气，感觉后背已经完全被冷汗湿透。他不敢在原地久留，立刻继续巡视，直到交接时间到来。
早上7点，灯光切换，白班同事准时到来。艾文再次仔细确认对方编号清晰、瞳孔正常，快速完成了交接。这一次，没有人再挽留他。
走出厂门，阳光洒在身上，他却感觉不到多少暖意。昨晚的经历，尤其是那个会“说话”、会主动提问的无面人影，让他意识到，夜班值守的危险，可能远不止守则上罗列的那些静态条款。这些“东西”似乎在演化，或者在寻找规则的漏洞。
他摸了摸口袋里的工牌，那冰冷的触感和愈发模糊的照片，像是一个不断提醒他的诅咒。
回到公寓，他疲惫地倒在床上，却毫无睡意。他看着天花板，脑中思绪纷乱。守则，真的是绝对安全的保障吗？那些无面人影，到底是什么？四号车间里，又隐藏着什么？王明和老张，他们知道多少内情？
疑问如同漩涡，将他越卷越深。他知道，自己已经踏上了一条无法回头的路，而前方，还有十八个更加漫长、更加不可预测的暗红之夜。
他拿出手机，下意识地想搜索关于红星机械厂的信息，或者记录下昨晚的异常，但想起守则第九条“不要记录违规案例”，又强行忍住了。这种被无形之手扼住喉咙的感觉，令人窒息。
最终，他只是将那个变得更加模糊的工牌，远远地扔到了房间的角落。
仿佛这样，就能暂时切断与那个诡异世界的联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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