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步都无比艰难,稀薄的空气像胶水一样粘稠,每一次抬腿都重若千钧。冰冷的岩石和坚硬的冰雪摩擦着冰爪,发出刺耳的刮擦声。心跳在耳膜上疯狂擂动,几乎要冲破胸膛。肺叶像被砂纸打磨,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腥味。
杰克和卡尔率先翻上了最后一块巨岩。然后是艾米丽、佐藤、拉吉夫,最后,在拉吉夫几乎是用拖拽的方式下,让·雷诺阿也终于踏上了这片象征着人类挑战极限巅峰的圣地——珠穆朗玛峰顶。
巨大的喜悦和强烈的缺氧眩晕同时冲击着大脑。他们成功了!登顶的激动在胸腔里冲撞,但身体却疲惫得只想瘫倒。
峰顶面积狭小,寒风依旧凛冽,只是比下方稍弱一些。那个端坐的身影就在眼前,背对着他们,近在咫尺。
杰克喘着粗气,第一个踉跄着走上前。他的目光扫过那深色衣物——并非高科技面料,更像是某种古老而坚韧的织物,在如此低温下竟没有任何冰霜凝结的痕迹。那人露出的脖颈和双手,皮肤在稀薄但刺眼的阳光下呈现出一种奇异的、玉石般温润的色泽,没有冻伤的红肿,也没有缺氧的青紫。
“先生?”杰克试探着开口,声音在风中显得微弱,“你还好吗?”
没有回应。身影如同石雕。
艾米丽也凑近了些,声音带着哭腔:“他……他是不是死了?冻僵了?”她伸出手,指尖颤抖着,想去触碰那人的肩膀。
就在她的指尖即将接触到那深色衣料的瞬间——
盘坐的身影动了。
并非剧烈的动作,只是极其自然地、仿佛从漫长的沉思中苏醒过来一般,缓缓站起。动作流畅,毫无滞涩,没有丝毫高海拔活动应有的艰难,轻盈得像是在平地起身。他转过身。
一张年轻得过分的东方面孔映入众人眼帘。黑发,黑眸,面容平静无波,如同万年冰封的湖泊,看不出任何情绪。
他的眼神扫过面前六个狼狈不堪、如同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攀登者,那目光平静得令人心头发冷,既无惊讶,也无怜悯,甚至没有一丝人类应有的好奇。
那是一种绝对的、俯瞰般的漠然,仿佛眼前站着的不是六个刚刚征服世界之巅的活人,而是几块无关紧要的石头,或是脚下亘古不化的冰雪。
这漠然的目光让刚刚还沉浸在登顶狂喜中的众人瞬间如坠冰窟。杰克伸出的手僵在半空,艾米丽倒抽一口冷气,下意识地后退一步。
卡尔全身肌肉瞬间绷紧,冰镐横在胸前,做出了防御的姿态。佐藤美纪瞳孔微缩,拉吉夫停止了祈祷,脸上只剩下茫然和敬畏。
让·雷诺阿则死死盯着那张年轻的脸,灰败的嘴唇哆嗦着,似乎想说什么,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他的目光在众人身上短暂停留,尤其是在让那张行将就木的脸上多停留了一瞬,随即移开,投向远方翻滚的云海和无尽的群山轮廓。
然后,他迈步。
没有理会任何人,没有留下只言片语。他就那样迈开脚步,沿着狭窄的峰顶岩脊,朝着远离攀登路线的、更为陡峭和未知的方向走去。
步伐平稳而从容,仿佛脚下不是八千米高峰的刃脊,而是自家庭院的小径。
“喂!等等!”杰克忍不住喊道。
他的脚步没有丝毫停顿。他走到岩脊尽头,下方是令人头晕目眩的万丈深渊和狂暴的雪坡。他没有使用任何绳索或工具,就那么一步踏出,身影在呼啸的风雪中一闪,便消失在下方陡峭的雪坡之后,如同从未出现过。
只留下六个目瞪口呆、身心俱疲的登山者,站在世界之巅的寒风里,面面相觑。登顶的喜悦荡然无存,只剩下刺骨的寒意和巨大的谜团。刚才所见,究竟是濒死的幻觉,还是……
某种超越他们理解范畴的存在?
让·雷诺阿剧烈地咳嗽起来,身体佝偻下去,几乎站立不稳。拉吉夫急忙扶住他。让的目光却依旧死死盯着K消失的方向,浑浊的眼底,那一点微弱的希冀之火,非但没有熄灭,反而在绝境中,幽幽地、顽强地燃烧起来。
三天后。
尼泊尔,加德满都。
逃离了死亡地带的酷寒和缺氧,这座古老而喧嚣的城市以其特有的烟火气和混乱的活力拥抱着疲惫的旅人。香料、尘土、汗水和焚香的气味在狭窄的街道上混合蒸腾。
六位登山者下榻在泰米尔区一家稍显破旧但颇具特色的旅馆——牦牛与雪人客栈。热水澡、热腾腾的尼泊尔奶茶(玛莎拉茶)和相对充足的氧气,让他们的身体从濒临崩溃的边缘稍稍恢复,但精神上,珠峰顶上那神秘身影带来的巨大冲击和谜团,却如同梦魇般挥之不去。
旅馆略显昏暗的公共休息室里,壁炉里燃烧着干燥的木柴,发出噼啪的轻响,驱散着雨季前特有的湿冷。杰克、卡尔、艾米丽、佐藤美纪和拉吉夫围坐在一张铺着厚实毛毯的木桌旁,桌上散落着空了的奶茶杯和一些当地的点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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