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室内,时间仿佛因那位无名高僧的永恒禅定而变得粘稠、缓慢。空气中弥漫的祥和气息,此刻却带着一种沉甸甸的历史厚重感,压得人几乎喘不过气,却又奇异地安抚着心魂。众人围坐在那具晶莹如玉、流转着柔和光晕的遗骸前,目光如同被磁石吸引,牢牢聚焦在陈文和他面前那本暗金色的金属书册上。火折子的光芒不安分地跳跃着,在那不知名金属打造的页面上投下摇曳的光影,映照着那些古老而扭曲、仿佛蕴藏着宇宙奥秘的字符,也映照着陈文因极度专注、激动乃至心力交瘁而泛红、沁出汗珠的脸庞。
解读工作从一开始就陷入了难以想象的困境。陈文自诩博览群书,尤其对各类死文字、变体字有所涉猎,但眼前这种梵文变体之古老、复杂,远远超出了他平日研究的范畴。它不仅保留了古梵语的繁复语法,更夹杂了大量专有的、可能源于特定传承或秘教的术语符号,以及许多形态奇特、含义晦涩的缩略写法与象征图案,仿佛一套自成体系的密码。
“难……太难了……”陈文喃喃自语,声音干涩,他时而眉头紧锁,几乎拧成一个疙瘩,时而烦躁地抓挠着自己本就有些散乱的头发,手指在虚空中无意识地比划着字符的笔画,试图抓住那一闪而过的灵光,但往往徒劳无功。“这个字符组合……从未在任何现存的贝叶经或石刻上见过……看结构,似乎与‘源’、‘根’有关,但旁边的修饰符又暗示着‘熔炼’、‘嬗变’之意……这……这该如何解读?”他急得额头上布满细密的汗珠,那副厚厚的眼镜滑到了鼻尖,他都顾不上推一下,整个人沉浸在一种近乎魔怔的学术攻坚状态。
夏侯琢见他这副抓耳挠腮、几乎要钻进书页里的模样,忍不住摇了摇头,解下自己腰间的水壶递过去,试图用一贯的调侃缓和一下几乎凝滞的气氛:“喂,我说秀才,喝口水,顺顺气。瞧你这副模样,都快赶上大闹天宫前偷吃金丹的孙猴子了,头顶都要冒烟了。放宽心,这经书是死物,又不会长了腿自己跑掉,咱们有的是时间慢慢琢磨。”
陈文此刻全部心神都系在那天书般的文字上,哪有心思理会他的调侃,只是胡乱地摆了摆手,目光依旧死死锁在书册上,仿佛要将那些冰冷的金属字符用眼光融化开来。就在他一筹莫展,几乎要被挫败感淹没之际,一直静立旁观的徐逸风心有所感。他沉吟片刻,缓缓将怀中那枚温润的黑石取了出来。他并未催动其力量,只是让它自然靠近那本暗金色的金属书册。
奇异的事情发生了。
当黑石接近书册,距离尚有尺余之时,那原本沉寂的书册,其上某些特定的、之前无论陈文如何辨认都毫无反应的字符,竟隐隐泛起了微弱的、与黑石内部流转的清光同源的光芒!这光芒极其黯淡,如同夏夜萤火,转瞬即逝,但在石室相对昏暗的光线下,却如同暗夜航道上突然亮起的灯塔,为迷航的学者指明了关键的方向!
“有反应!有反应了!”陈文先是猛地一愣,随即惊喜得几乎要跳起来,声音因激动而带着颤抖,“徐先生!您看!这石头……这黑石!它能激发书册上的某些关键信息!就像……就像一把钥匙,触动了锁芯!”
徐逸风心中暗自思忖,对于眼前的情况已经有了清晰的认识。这一切都再次证明了他之前的直觉是正确的,那块神秘的黑石与这座地宫、那位被尊称为“慧觉”的高僧,以及书册中所记载的千年秘辛之间,存在着某种深层次且非同寻常的联系。
他深吸一口气,定了定神,然后小心翼翼地维持着黑石靠近书册的姿态,仿佛生怕打破了某种微妙的平衡。他的声音低沉而坚定,对一旁的陈文说道:“陈兄,请集中精神,再尝试一次。也许,在我们的努力下,关键之处会自然而然地显现出来。”
陈文闻言,也点了点头,调整好自己的状态,全神贯注地凝视着黑石和书册,准备再一次去探寻其中的奥秘。
有了黑石这如同“灵引”或“密钥”般的神奇引导,陈文的解读工作顿时峰回路转,取得了突破性的进展。他强压下心中的狂喜,重新俯下身,几乎将整张脸都贴到了书册上方,眼睛瞪得老大,不敢错过任何一丝细微的光影变化和字符关联。他结合之前在五台山灵境寺地宫研究过的血经残篇内容,以及自己多年来积累的广博杂学知识(包括一些近乎失传的释家注疏、道家符箓象征乃至上古星图秘记),开始艰难地、却一字一句地,将金属书册上的记载翻译、解读出来。他的声音起初还带着不确定的迟疑,但随着理解的深入,逐渐变得清晰、肯定,尽管依旧缓慢。
随着陈文低沉而庄重的讲述,一段被尘封千年、关乎文明安危的壮阔史诗与悲壮守望,如同缓缓展开的古老卷轴,呈现在屏息凝神的众人面前。
根据书册记载,这位坐化于此、金身不朽的高僧,法号“慧觉”,并非寻常的苦修僧侣,而是唐代“渊府”与佛门携手合作、共渡劫难时期的核心人物之一。他不仅是一位佛法精深、戒律精严的大德高僧,更是一位对星象历法、山河地脉、乃至某些超出常人理解的“超常之物”有着极其深刻研究和独到见解的奇人异士。而当年那场惊心动魄、最终导致“惑心瞳”被成功封印的重大事件,他正是最主要的参与者、策划者之一,也是关键的见证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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