沸鼎神判的余威与骊戎游骑的精准印证,如同在霍邑这潭深水中投入了巨石。周鸣的名字,一夜之间从“来历不明的齐人”变成了郤芮大夫座上真正的“客卿”。郤芮赐下了整洁的深衣,安排了单独的居所,虽不算奢华,却已与低级家臣区分开来。然而,这份看重并未驱散笼罩在周鸣周围的阴霾。偃巫败走时那怨毒的一瞥,如同跗骨之蛆,而宗庙内几位族老审视的目光也愈发深沉。无形的暗流在霍邑的权力场中涌动。
就在这微妙的氛围中,一道来自晋国都城绛邑的密令,如同新的惊雷,降临霍邑别院。
郤芮的书房内,气氛凝重。他屏退了左右,只留心腹管事在侧。书案上摊开一卷用朱砂批注的简牍,上面的字迹透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仪。
“君上锐意求变,”郤芮的手指重重敲在简牍上,声音低沉,带着压力与一丝不易察觉的亢奋,“‘作爰田’之政,意在破旧弊,增国力!命我郤氏于霍邑先行试之,以为天下范!”
“作爰田”——这是晋国新君(晋惠公夷吾)为应对连年征战、公室衰微、卿族坐大而推出的重大土地制度改革尝试。其核心在于打破部分井田制“公田”、“私田”的僵化界限,尝试引入轮作休耕,并将部分土地的使用权(非所有权)有限度地下放给有能力的农夫,以激发耕作积极性,增加粮食产出。然而,这“破旧弊”三字背后,是足以掀翻整个霍邑乃至晋国上层建筑的利益重构风暴。
周鸣安静地坐在下首,听着郤芮的讲述,心中早已了然。改革试点,既是机遇,亦是巨大的漩涡。
“难!难如登天!”郤芮猛地站起身,烦躁地在书房内踱步,“公田、私田、新垦地、贵族封地、国人份地……犬牙交错,乱如麻团!轮作休耕,土地如何调配?赋税如何分摊?哪块地该休?哪块地该耕?谁家该多纳?谁家可少赋?稍有不公,便是群情汹汹!”
他猛地停下脚步,目光灼灼地看向周鸣:“周鸣!你通晓天地之数,能算农时,能度狄患。这‘作爰田’的乱局,这赋税分摊的难题,你的‘数’,可能解否?”
挑战直指核心。这已非预测天时或评估敌情,而是涉及最根本的土地利益分配,是真正的治国之术!其复杂程度远超以往。
“可试。”周鸣的回答依旧平静,却带着千钧之力。
数日后,霍邑城外,广袤的田野在初春的微寒中苏醒。周鸣的身影出现在阡陌之间,身后跟着郤芮指派的几名年轻、识字的家臣作为助手,还有一小队负责护卫兼打下手的徒卒。他们的出现,立刻吸引了田间地头无数道目光——农人、小贵族、胥吏,目光中充满了好奇、疑虑,甚至是不加掩饰的敌意。土地,是他们的命根子。
周鸣的第一步,就让所有人目瞪口呆。
“以此处为中心,”周鸣站在一处地势略高的田埂上,目光扫过眼前起伏的田畴,“东西、南北各划九道,成八十一格。每格中心点,取土。”
家臣和徒卒面面相觑,不明所以,但还是依令行事。他们用麻绳在田野中拉出纵横交错的直线,如同在广袤的大地上绘制一张无形的巨网。每到一个网格的交点或中心,周鸣便亲自蹲下,用手捻起泥土,仔细观察其颜色(褐、黄、黑)、质地(砂、壤、黏)、湿润程度(干、润、湿),并让助手在削好的木牍上用特定符号快速记录。他甚至还让人挖取不同深度的土壤样本,装入特制的小陶罐中标记封存。
“这齐人莫不是疯了?在田里画格子玩?”远处观望的农人窃窃私语。
“取土?莫非是要施什么邪法?”小贵族们眉头紧锁。
消息传到城内,胥臣府邸中,这位郤氏旁支、在霍邑拥有大片上好私田的贵族,正阴沉着脸,听着家仆的回报。他年约五十,保养得宜,但眼神中透着精明与固执,腰间悬挂的玉组佩显示着其地位。
“画格子?取土?”胥臣冷笑一声,手中的玉韘(扳指)被捏得咯咯作响,“哗众取宠!郤芮竟信这等方士之言,妄动祖宗田制!我看他是被那齐人蛊惑得昏了头!”他心中涌起强烈的不安,预感自己的利益将受到冲击。
周鸣对背后的非议充耳不闻。他的第二步,是数据整合。郤芮兑现了承诺,开放了府库中尘封的卷宗。周鸣和他的助手们埋首于堆积如山的竹简木牍之中。这些记录庞杂而粗糙:
历年赋税简册: 某里某户纳粟几何(但无具体地块对应)。
灾异记录: 某年某月,某处田遭雹、旱、涝,收成减半或绝收(位置模糊)。
垦田图册: 某年新开荒地多少亩,位于某山某水之侧(图样简陋,比例失真)。
口耳相传: 周鸣亲自走访老农、里胥,记录下诸如“东岗子那百亩地,看着好,实为‘发苗地’,苗旺穗瘪”,“黑水洼那地,涝年绝收,旱年反丰”等宝贵经验。
无数碎片信息被提取、清洗、量化: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喜欢数学易圣:我在春秋当国师请大家收藏:(m.zuiaixs.net)数学易圣:我在春秋当国师醉爱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