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铁钳锁住了周鸣的手腕,粗糙的麻绳紧紧捆缚着他的双臂。他被推搡着,在呼啸的北风和漫天飞雪中,深一脚浅一脚地跋涉。押送的兵卒沉默而警惕,青铜戈尖偶尔反射着雪地微弱的寒光。离开边境哨所后,道路愈发崎岖,穿行于荒凉的丘陵和覆盖着厚厚积雪的稀疏林地。沿途偶尔可见被大雪压塌的简陋茅屋,或是冻毙于野的牲畜骸骨,无声诉说着这个严冬的残酷。
不知走了多久,一座依托山势而建的城邑轮廓终于在风雪弥漫的地平线上显现。夯土版筑的城墙不算高大,却带着晋地特有的厚重与粗粝,城头插着的玄色旗帜在狂风中猎猎作响,旗上隐约可见一个“郤”字徽记。这便是晋国北境的重镇之一——霍邑。
城门守卫显然认得押送的边军什长,略作盘问便放行。进入城内,一股混杂着烟火、牲畜、皮革和冰冻泥土的气息扑面而来。街道狭窄而曲折,两侧是低矮的夯土或木石混合的房屋,厚厚的积雪覆盖着屋顶和狭窄的檐廊。行人稀少,个个裹着厚厚的冬衣,行色匆匆,脸上带着与这天气相称的凝重。城邑深处,一座明显比周围民居高大规整的院落矗立着,高墙深垒,门前站着披甲持戈的卫士,这便是郤氏在霍邑的别院。
周鸣被直接带入别院深处一处僻静的偏厅。厅内燃着几盆炭火,驱散了部分寒意,但空气中依旧弥漫着一种压抑的焦躁。厅堂陈设简朴实用,几案、席垫皆为厚重木料所制,墙上悬挂着弓矢和一张粗略的霍邑周边舆图。一个身着深青色锦缘皮裘、约莫四十余岁的男子正背对着门口,负手而立,紧盯着舆图上几处被朱砂圈出的地点。他身形不算魁梧,但肩背挺直,透着一股久居人上的沉凝和隐隐的疲惫。听到脚步声,他缓缓转过身。
此人正是郤氏在霍邑的主事者,晋国大夫郤芮。他的面容有着晋人典型的方正轮廓,眉骨微凸,眼神锐利如鹰隼,仿佛能穿透皮囊直视人心。只是此刻,那双锐利的眼中布满了血丝,眉宇间拧着一个深刻的“川”字,嘴角紧紧抿着,透露出难以掩饰的沉重焦虑。他手中无意识地捻动着一串打磨光滑的玉珠,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
疤脸什长趋步上前,单膝跪地,双手捧上那块齐太卜符节,声音带着敬畏:“禀主上,边境盘查流民,发现此人持齐国太卜符节,形迹可疑,疑为细作,现已押至!”他刻意省略了周鸣狱中救人的细节。
郤芮的目光如冰冷的探针,瞬间锁定在周鸣脸上。他没有去接符节,只是缓步走近,每一步都带着无形的压力。那目光上下扫视,审视着周鸣褴褛的衣衫、冻得发青的面孔,以及那双在困顿中依旧保持沉静、深处仿佛有幽潭般难以测度的眼睛。
“齐国太卜?”郤芮的声音不高,却带着金石般的质地,在寂静的厅堂内回荡,“齐乱方炽,太卜流亡?还是……另有所图?”他紧紧盯着周鸣的眼睛,试图捕捉任何一丝慌乱或伪装的痕迹。霍邑地处晋北,直面戎狄威胁,又值晋国权力暗流汹涌之际,任何一点来自他国的不明身份者,都可能牵动敏感的神经。
周鸣坦然迎上郤芮审视的目光,微微躬身,姿态不卑不亢:“亡国失禄之人,周鸣。符节为旧日虚名所累,于今不过一引路之凭。流落至此,只为苟活性命于乱世,岂敢觊觎军国?若大夫疑我为细作,”他顿了顿,目光平静地扫过厅堂内压抑的气氛和郤芮眉宇间的焦灼,“细作当择通衢大邑,或国君之侧,而非此风雪边城,大夫焦头烂额之际。”
最后一句,如同平静水面上投入的一颗石子。郤芮捻动玉珠的手指猛地一顿,锐利的目光骤然收缩,仿佛被点中了什么要害。厅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一瞬。疤脸什长脸色微变,下意识地按住了剑柄。
就在这时,厅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伴随着压抑的喘息。一个身着深褐色葛布短衣、管事模样的老者几乎是跌撞着冲了进来,脸上满是惊惶:“主上!主上!不好了!上村那边……上村那边的羊圈,昨夜被白狄的游骑摸了!抢走了三十多头羊,还……还杀了两个守夜的僮仆!”
“什么?!”郤芮猛地转身,脸上的焦虑瞬间化为暴怒,额角青筋跳动,“又是这群豺狼!哨卡呢?巡弋的徒卒呢?都是死人吗?!”他重重一拳砸在旁边的几案上,震得案上的陶壶嗡嗡作响。霍邑地处晋戎边界,戎狄部落如同跗骨之蛆,尤其在这青黄不接的严冬,劫掠更是家常便饭。每一次袭击,都意味着人口的损失、财富的消耗和边境防御的巨大压力。
管事老者吓得浑身一哆嗦,几乎匍匐在地:“巡……巡弋的徒卒回报,那群狄人……神出鬼没,踩雪痕追出不到十里就……就消失在北面老林子里了……”
“废物!”郤芮怒喝,胸脯剧烈起伏。戎狄的袭扰如同悬在头顶的利剑,让他寝食难安,偏偏又难以根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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