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得好。”周鸣眼中闪过一丝棋逢对手的亮光,“‘数’非万能,推演之基,首在‘察’。”他指向图中几处特意用虚线勾勒的区域和代表斥候的符号,“故需广布耳目,察敌动向(情报收集),定其主攻。‘数’之用,在于穷尽‘已知’之变,预判其‘最可能’之径(概率分析),备其‘最险恶’之局(最坏情况预案)。纵有未测之变,因有预案,亦能稍减仓促之危。此即‘算无遗策’非真无遗,乃‘遗’之害可控也。” 他坦然承认模型的边界,强调其核心价值在于基于有限信息的优化决策和风险预案。
“善!”季咸眼中精光更盛,“先生之‘数’,非求全知,乃求于混沌中寻最优之径,于迷雾中点明灯一盏!此与墨家‘三表法’(考究事物本原、推究众人耳目见闻、观察政令实践效果)求实察验之理,殊途同归!” 他敏锐地抓住了双方在认识论底层逻辑上的共鸣——基于观察和实证。
辩论的焦点,迅速从具体的城防技术,转向了更根本的逻辑领域。双方移步至讲学所前的空场,席地而坐。阳光透过新发的树叶,洒下斑驳的光影。
季咸从怀中取出一块打磨光滑的黑色石板(“墨板”),用白色石笔在上面画下一个简单的图形:一个方框,内写“牛”,方框外画一动物,形似马但头顶有一角。
“请先生指教,”季咸朗声道,“此物,角如牛,身似马,可称其为‘牛’乎?”
此乃墨家“辩学”经典命题—— “杀盗非杀人” 的变体,旨在探讨概念的内涵与外延、名与实的关系。
天工院众人面面相觑。文茵皱眉思索:“有牛角,或可称牛?”胥渠摇头:“其身类马,恐非牛。”一时议论纷纷。
周鸣看着那图形,嘴角微扬。他命胥渠取来一把算筹,在面前沙地上摆弄起来。他将代表“牛”的属性拆解为若干基本“素”(元素):四足、反刍、有角(特定形态)、体态(特定形态)… 又将那独角马兽的属性同样拆解。然后,他用算筹进行“属”的比对(集合运算雏形)。
“此兽,”周鸣指着沙地上代表其属性的算筹组合,“其‘四足’、‘反刍’之素,与‘牛’同。然其‘角’之素(独、直),与牛之‘角’素(双、弯)异。其‘体态’之素(修长类马),与牛之‘体态’素(壮硕)异。其‘名’若定为‘牛’,则名实相悖,混淆视听。当另立新名,谓之‘独角兽’可也。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事不成。此‘名实之辩’,首在析其素,辨其同异。” 他用算筹的直观组合与比对,将逻辑学的概念分析过程清晰地呈现出来,强调定义清晰、属性明确是逻辑推理的基础。
“彩!”季咸身后的墨家辩士们忍不住齐声喝彩,眼中异彩连连。周鸣此法,将抽象的名实之辩,化为了直观的“算”与“比”,其严谨清晰,与墨家“以名举实,以辞抒意,以说出故”的逻辑体系高度契合!
“然!”季咸抚掌,随即抛出更犀利之问,眼中闪烁着挑战的光芒,“名实既定,方可论‘是非’(判断真假对错)。今有辩者言:‘白马非马’。其论曰:索‘马’于市,黄马、黑马皆可应之;索‘白马’于市,唯白马可应。故‘白马’非‘马’。此论,先生以‘数理’格之,当如何破?” 这是先秦名家公孙龙子的着名诡辩命题。
场中顿时安静下来,连风声都仿佛停滞。这命题如同一个语言陷阱,困扰了无数智者。墨家弟子们目光炯炯,期待周鸣如何应对这逻辑迷宫。
周鸣没有立刻回答。他再次拿起算筹,在沙地上缓缓布列。他先摆出代表“马”这一大类的算筹集合,在其中放入代表“黄马”、“黑马”、“白马”的子集算筹。
“白马,非马?”周鸣声音沉稳,“此乃混淆‘类’与‘属’之谬!”他指着代表“白马”的子集,“‘白马’,是‘马’之一‘属’(子集)。谓‘白马非马’,如同谓‘阿砺之指非阿砺’!”他看向阿砺,“阿砺,汝可断一指,曰‘此非阿砺之指’乎?”
阿砺一愣,下意识地握紧拳头,大声道:“当然不能!我的手指就是我的一部分!”
“善!”周鸣点头,声音陡然提高,如同利剑出鞘,“‘白马’之于‘马’,犹‘指’之于‘人’!离‘人’之体,指固为指;然指之存,必依于‘人’之体(整体)!‘白马’之存,必依于‘马’之类(集合)!割裂‘属’(部分)与‘类’(整体)之依存,妄言‘白马非马’,此乃凿空之论,悖逆天理伦常!” 他不仅用集合包含关系(白马是马的子集)进行逻辑反驳,更以人体部分与整体的依存关系为喻,直指诡辩割裂事物联系的荒谬性,赋予逻辑驳斥以强大的伦理力量。
“好一个‘依存’!”季咸霍然起身,眼中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芒,仿佛迷雾被一剑劈开,“先生此喻,直指诡辩之根!离类之属,如无源之水,无本之木!墨家言‘兼爱’,亦言‘爱人’必先爱其‘身’,爱人‘身’必先爱其‘指’!无分彼此,方为兼爱!此论,与先生‘类属依存’之理,异曲同工!” 他激动地将逻辑原理与墨家的核心伦理“兼爱”联系起来,看到了两者在结构上的同构性——整体与部分的不可分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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