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艰难地站起身,走向那片尚有余温的废墟。他不再看公输焕的遗体,而是如同最虔诚又最绝望的拾荒者,在滚烫的灰烬和尖锐的碎片中,徒劳地翻找、拾捡着那些散落的、焦黑的竹简碎片。
每一片残简,都曾是智慧的结晶。
“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道德经思想融入数学模型的笔记)——只剩半个“补”字。
“勾三股四弦五,非特例,乃…”(勾股定理普适性证明草稿)——断裂处只剩焦痕。
“黄钟之宫,律之本也,其数…”(音律与数理关系推导)——竹简炭化,字迹彻底消失。
“《归藏·律历同源》推演:岁差之积,当以…”——焦黑的断简上,只剩下几个无法连贯的墨点。
更多的碎片,只剩下焦黑的边缘,字迹早已在烈焰中化为青烟。周鸣跪在废墟中,双手沾满了黑灰和烫伤的燎泡,徒劳地将那些承载着破碎智慧的残片拢在一起,如同拢着一捧死去的星辰。
就在这时,院门外传来踉跄的脚步声和压抑的喘息。那个在风陵渡抱着木匣跳河逃生的亲兵,浑身湿透,脸色青白,嘴唇冻得发紫,怀中却死死抱着那个油布包裹的木匣!他一路挣扎着,竟真的追到了这里!
“国…国师…”亲兵看到院中惨状和周鸣的样子,声音哽咽,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将木匣高高举起,“淳…淳于师兄…舍命…护下的…东西…小的…带回来了!”
周鸣缓缓抬起头,布满血丝和灰烬的眼睛看向那油布包裹的木匣,如同看着一个潘多拉的魔盒。他沉默地接过,入手沉重。他一层层解开被鲜血浸透又冻硬的油布,打开木匣。
匣内,是码放整齐的竹简和几卷素帛。最上面,是淳于毅从吴地带回的情报,字迹潦草,浸染着水渍和淡淡的血痕。下面,则是几卷他熟悉的、自己亲笔书写的《天工格物》草本,以及那些未加密的笔记。竹简冰凉,似乎还残留着弟子怀抱的温度。
周鸣的手指,颤抖着拂过最上面那卷竹简。淳于毅的字迹,他认得。在竹简的末端,在最后一行情报记录的空白处,用极其细小却异常清晰的笔触,添上了一行字——那显然是在船上,在箭雨临身、石弹破空之前,他拼尽最后力气刻下的遗言:
“师:九宫格位,三六为枢,八四为钥,二七断生死。真解之钥,弟子…已尽焚于心。毅,去矣。”
“九宫格位,三六为枢,八四为钥,二七断生死…”周鸣喃喃念着这如同谶语般的数字组合。这是淳于毅用生命守护的、关于《归藏真解》核心加密谜题的密钥线索!是他以灵魂为笔,以生命为墨,刻下的最后一道数学谜题!他将开启《归藏》的“钥匙”,用自己的生命彻底“焚”毁,只留下这指向钥匙孔的“密码”!
他“已尽焚于心”!他将真正的密钥,带入了永恒的沉默!
周鸣捧着木匣,如同捧着弟子滚烫的遗骸和冰冷的遗志。他缓缓抬头,望向风陵渡的方向,望向这片埋葬了淳于毅、埋葬了公输焕、也埋葬了无数智慧结晶的焦土。
河风呜咽,卷起地上的灰烬和残简碎片,如同奏响一曲凄厉的殇歌。散落的断简在风中翻滚、碰撞,发出细微的、如同骨节断裂般的脆响。
巨大的悲痛,如同冰冷的黄河水,瞬间淹没了周鸣。这悲痛却不再像陉邑土窑中那样狂暴撕裂,反而沉淀为一种更深沉、更刺骨的冰冷绝望和…觉悟。
淳于毅以身为盾,护下了残存的火种。
公输焕以身殉道,倒在了守护智慧的路上。
而《归藏真解》的核心密钥,随着淳于毅的沉没,永远埋葬在了黄河的浊流之下。
这乱世,容不下安宁的书桌,容不下精密的仪器,甚至容不下完整的传承!战争,不仅毁灭肉体,更以最粗暴的方式,摧毁着文明的根系,掐灭着智慧的火苗!淳于毅和公输焕的陨落,不是偶然,而是这个嗜血时代对求知者、对传承者最冷酷的祭献!
保存知识火种本身,就是一场比任何沙场厮杀都更艰难、更残酷、更需要以命相搏的战争!
周鸣佝偻着身体,紧紧抱着那冰冷的木匣,仿佛抱着弟子最后的气息,抱着残存的知识碎片,抱着那沉入河底的密钥谜题。他站在废墟和灰烬之中,站在弟子的遗体旁,站在漫天飞舞的断简残片之下。
风,卷起他灰白的发丝,呜咽着,如同为逝去的传承者唱响的、一曲永无终结的殇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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