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仲的葬礼,是一场规模空前的国殇,也是齐国最后霸权威仪的一次盛大展览。诸侯使者云集临淄,吊唁的队伍绵延数里。白色的缟素覆盖了宫阙,哀戚的乐声昼夜不息,空气中弥漫着焚烧祭品和香烛的浓重烟霭。周鸣作为“太卜”,主持着繁复而庄严的葬礼仪式。他身着玄端素裳,神情肃穆,动作一丝不苟,口中吟诵着古老晦涩的祭文,每一步都踏在卦象与时辰的节点上。在外人看来,这是沟通天地的神圣仪式,是国师在为仲父指引归天之路。
只有周鸣自己知道,他每一步踏出的,都是基于精确计算的位置。每一次挥舞玉圭的弧度,每一次点燃香烛的时机,都在他心中演算过无数次,以确保仪式的“完美无瑕”,不给任何人留下攻击的口实。他的“卜筮”结果——葬礼流程、时辰、方位——早已通过复杂的概率模型推演,选择了一个冲突爆发可能性相对较低的方案。但这只是杯水车薪。
葬礼的肃穆之下,暗流涌动得更加湍急。各公子派系的明争暗斗,已从暗室走向台前。
“周先生!”葬礼间隙,公子昭在回廊下拦住了周鸣,高傒紧随其后。公子昭脸上带着真诚的忧虑和恳切,“父侯悲痛过度,心神恍惚,国事危殆!先生乃国之大贤,通晓天机,昭斗胆请教,齐国未来,路在何方?昭当如何自处,方能不负社稷,不负先仲父遗志?” 他的话语恳切,目光灼灼,试图抓住周鸣这根“神算”的稻草。
周鸣微微垂眸,避开那过于炽热的期待。他袖中的手指下意识地模拟着推演卦爻的轨迹,口中却道:“公子昭心系社稷,乃齐国之福。然天道幽微,非人力可尽窥。管相遗言‘远佞人,重民心’,此乃万世不易之理。公子宜修德自省,亲贤臣,远小人,顺天命而行人事,则吉凶自有定数。” 他将管仲临终的警告包装成模糊的“天意”,不给出任何明确的站队承诺。
“哼!好一个‘顺天命而行人事’!” 一声冷哼自身后传来。公子无亏在雍巫、竖刁的簇拥下大步走来,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倨傲和挑衅,“周太卜,你这神神叨叨的话,糊弄旁人也就罢了!我且问你,父侯年迈,储位空悬,此乃当务之急!你既知天命,何不直接卜问神明,谁才是真正的齐国嗣君?莫非…你心中早有偏向?” 他逼近一步,眼神如刀,身后雍巫、竖刁也投来阴冷的目光,无形的压力迫人。
周鸣身形纹丝不动,如同一块被海浪冲刷的礁石。他抬眼,目光平静地迎向公子无亏的逼视,那眼神里没有恐惧,只有一种洞悉一切的淡漠,让无亏心头莫名一凛。
“公子无亏,”周鸣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在压抑的回廊中回荡,“《易》曰:‘天尊地卑,乾坤定矣’。君臣父子,尊卑有序,此乃天地自然之理。储君之位,关乎国本,当由君上圣心独断,辅以祖宗法度、臣工公议。妄窥天意,僭越卜问神器归属,非但无益,反招大祸,此乃取死之道也。” 他巧妙地引用《周易》开篇,将“尊卑有序”这个无可辩驳的政治伦理抬出,既避开了直接回答,又隐晦地警告无亏不要妄图用卜筮之名行逼宫之实。“天心不可测,测之则招咎。人事未尽,焉能妄求天命?公子,慎之,戒之。”
这番话滴水不漏,既维护了桓公(至少在名义上)的权威,又点破了无亏的野心,还将“妄测天意”的祸端反扣了回去。公子无亏被噎得脸色铁青,一时竟找不到话反驳,只能狠狠地瞪了周鸣一眼,拂袖而去。雍巫和竖刁阴鸷的目光在周鸣身上停留片刻,才跟着离开。
高傒一直冷眼旁观,此时才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带着审视:“周先生避重就轻,明哲保身之道,倒是炉火纯青。只是,大厦将倾,独木难支。先生身负‘通神’之能,难道真要眼睁睁看着齐国坠入深渊,看着先仲父的心血付诸东流?还是说…先生心中另有所图?” 他的话语像浸了冰水的针,直刺周鸣的立场和动机,暗示他可能暗中支持某一方,或者,更危险地,有自立之心。
周鸣转身,面对这位位高权重、城府深沉的老上卿。他能感受到高傒话语中那几乎不加掩饰的敌意和试探。高傒代表的,是齐国根深蒂固的旧贵族势力,他们曾被管仲的改革压制,如今管仲已死,他们迫不及待要重新攫取权力,而周鸣这个“异数”,这个凭借“奇技淫巧”和“神算”爬上高位的“破落士子”,无疑成了他们眼中必须清除的障碍和潜在的巨大威胁。
“高子上言重了。”周鸣微微躬身,姿态无可挑剔,语气却疏离如冰,“鸣,一介布衣,蒙君上与仲父不弃,忝居太卜之位,唯知敬天法祖,恪守本职。国之大事,在祀与戎。祀典已毕,鸣之职分已尽。至于国运兴衰,社稷安危,上有君侯明断,下有股肱贤臣,如高子这般柱石之臣匡扶,岂是鸣一介卜祝之人所能置喙妄议?‘不在其位,不谋其政’,此圣人之训也。高子乃国之砥柱,当此危局,正该挺身而出,匡扶正道,何须问计于鸣?” 他将自己定位在“卜祝”的卑微角色,引用圣人之言撇清干系,同时巧妙地将责任和压力反推回高傒身上,暗示他才是应该“匡扶正道”的人,其潜台词是:你若有心拨乱反正,何须来试探我?你若无力,又何必苛责于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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