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陵城头,秋意已深。
谢玄按剑而立,海风吹动他略显单薄的肩甲,也带来北岸隐约的哭嚎声。这位年仅十六岁的少年将领,眉宇间凝着与年龄不符的沉静。就在今晨,八百里加急送来了建康的诏书——建武将军、假节、权摄徐州刺史。一道道重衔压在他尚未完全长成的肩头。
"将军,各部将领已在府中等候。"亲兵的声音带着迟疑。这也难怪,让一个十六岁的少年统帅残局,任谁都会心存疑虑。
谢玄缓缓转身,目光扫过城下。逃难的百姓挤满官道,溃散的士兵垂头丧气,整个广陵城弥漫着绝望的气息。但他看得更深——那些难民眼中除了恐惧,还有对故土的眷恋;那些溃兵脸上除了挫败,还藏着复仇的火种。
"走吧。"谢玄的声音清越,步伐坚定地走向刺史府。
府内,十余名将领肃立等候。他们的目光复杂地落在走进来的少年身上——太年轻了,下颌甚至还没长出硬须。
谢玄径直走到地图前,开门见山:"慕容垂虽胜,却露了破绽。"
他手指点向郯城:"其一,月余未能下郯城,说明陆府君守备有方,燕军攻坚能力有限。"指节轻叩下邳:"其二,分兵掠地,看似威风,实则兵力分散。"最后划过淮河:"其三,急于求成,未稳后方。"
一位满脸刀疤的老将忍不住开口:"谢将军,话虽如此,可我军新败,士气低迷..."
"正因新败,才要速战。"谢玄打断他,目光清亮,"慕容垂定料不到我们敢立即反击。"
他随即下令,条理分明:
"第一,立即在广陵、盱眙设收容所,甄别难民中的青壮。记住,要发放安家粮,让士卒无后顾之忧。"
"第二,派人联络淮北各城。不必空谈援军,只问他们还需要多少箭矢、药材。"
"第三,整顿溃兵。愿意留下的,既往不咎;想回家的,发放路费。"
这番安排让众将暗自点头。特别是对溃兵的处理,既显仁厚,又很务实。
谢玄看向韩雍:"韩将军,请你整编徐州旧部。你是郗使君旧将,将士信服。"
韩雍眼眶微热,抱拳领命。
最后,谢玄说出最关键的决定:"'碧涛'营随我北上,驰援郯城。"
满座哗然。
"将军三思!"几个将领同时劝阻。
谢玄抬手止住众人:"我们走海路。"
他在地图上划出航线:"从广陵出海,沿海北上,在郁洲山登陆。那里距郯城不足百里,且水道纵横,燕军骑兵难以施展。"
一位水军将领恍然大悟:"将军是要避实击虚!"
"不止如此。"谢玄目光深远,"更要让慕容垂猜不透我们的意图。"
他转向韩雍:"韩将军,请你率两千人马,大张旗鼓向钟离进发。多树旗帜,每日灶数加倍。"
"佯攻牵制?"韩雍立即会意。
"正是。"谢玄点头,"再派人联络盱眙周太守,请他出兵袭扰燕军淮河粮道。记住,打了就走,不必硬拼。"
这番部署让众将刮目相看。这个少年不仅胆识过人,用兵更是老练。
就在这时,亲兵急报:"将军,城外有自称郯城信使求见!"
血书传讯
片刻后,一个满身污泥的汉子被扶了进来。他从发髻中取出一封血书:"谢将军,陆府君亲笔。郯城箭矢将尽,伤员日增...若援军难至,请将军以大局为重。"
信很短,字迹因失血而歪斜,却透着铮铮铁骨。
谢玄小心收起血书,沉声道:"告诉陆使君,二十日内,谢玄必到。请他务必保住箭矢,每支箭都要换来一个燕军的性命。"
待信使离去,谢玄立即调整部署:"'碧涛'营今夜子时出发。韩将军,你的佯攻提前到明日拂晓。"
"是否太过仓促?"有将领担忧。
"兵贵神速。"谢玄目光如电,"慕容垂很快会得知我的任命,必须打他个措手不及。"
他环视众将,突然深深一揖:"诸位都是谢玄长辈,今日危局,全赖诸位扶持。玄虽年少,敢不以死报国!"
这一揖,彻底打消了众将的最后一丝疑虑。
"愿随将军死战!"众将齐声响应。
当夜,广陵城暗流涌动。士兵们悄无声息地登船,粮草军械被连夜转运。而谢玄则在自己的营帐内,对着一张简陋的江北地图沉思。
"将军,该休息了。"亲兵忍不住提醒。
谢玄摇头:"我在想,慕容垂此刻在做什么。"
他手指轻点下邳:"他一定在整顿军备,准备一举拿下郯城。同时分兵巩固占领的城池..."
突然,他眼睛一亮:"传令,明天出海后,在盐渎停靠一夜。"
"盐渎?那里离燕军控制区很近啊!"亲兵吃惊。
"就是要近。"谢玄嘴角微扬,"我要让慕容垂猜不透我们的真实意图。"
子时将至,谢玄登上旗舰。海风猎猎,吹动他略显稚嫩的脸庞,却吹不散他眼中的坚定。
"启航。"
随着他一声令下,船队悄然驶入黑暗的大海。而在北岸,韩雍率领的佯动部队已经整装待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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