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狩场上那惊心动魄又出人意料的一箭,如同投入湖面的又一颗石子,在建康高层圈子里漾开了新的涟漪。陆昶之名,不再仅仅与“辩才”、“高品”相连,更增添了一抹“急智”、“胆色”的传奇色彩。这无疑让某些人更加坐不住了。
几日后的一个午后,一份来自王府的请柬,经由一位衣着体面、神态倨傲的王府长史,亲自送到了陆昶的永福里官舍。
请柬以紫檀木为底,洒金笺为面,熏着名贵的瑞龙脑香,措辞极尽客气,以王彪之的名义,邀请陆昶过府参加“赏花小宴”,言道“府中牡丹正盛,特邀青年才俊共赏,别无他客,唯三五知交,务请拨冗。”
这份请柬,比之前南康县主那份更显正式,也更具分量,几乎容不得拒绝。王彪之最近新迁御史中丞,又是琅琊王氏的掌舵人之一,他的亲自邀请,对于陆昶这等新晋官员而言,已是极大的“礼遇”。
陆昶心知肚明,这绝非简单的赏花。春狩之后,王家必然重新评估了他的价值与威胁。硬压不成,便改为笼络试探。他沉吟片刻,终究接下了请柬:“请回复王公,昶准时赴约。”
赴宴之日,陆昶依旧是一身半旧却整洁的深青色直裰,并无特意装扮。王府门庭深邃,甲士肃立,仆从如云,一派钟鸣鼎食之家的赫赫威仪。他被引入一处极其奢华精美的园囿,奇石罗列,曲水流觞,而最夺人眼球的,确是那一片开得如火如荼、冠绝建康的**魏紫姚黄**。牡丹国色,富丽堂皇,与王府的权势地位相得益彰。
宴席设于花丛中的敞轩内,果然如请柬所言,宾客不多,除了王彪之、王坦之叔侄,另有两位与王家交好的高门官员作陪,气氛看似闲适风雅。
王彪之身为长辈重臣,并未过多与陆昶交谈,只最初寒暄了几句,问了问秘书省的公务,勉励其“年少有为,当好自为之”,态度看似温和,目光却深邃难测。王坦之则全程脸色不太自然,强作笑容,偶尔与陆昶对饮一杯,言语间难免带些酸溜溜的意味,但大体维持着场面上的客气。更多时候,是那两位官员在与陆昶谈论诗词花艺,气氛倒也还算融洽。
酒过三巡,王彪之似有些倦怠,借口更衣,暂离席间。王坦之与一位官员就一幅画争论起来,声音稍大。
就在这时,一位身着**绛紫色绣缠枝牡丹团花锦缎长裙**、头戴**整套赤金镶翡翠头面**、仪态雍容华贵的中年美妇,在一众丫鬟婆子的簇拥下,仿佛不经意般款款走入敞轩。她面容与王璎有五六分相似,只是眉眼间多了许多世故与精明,笑容恰到好处,既显身份又不失亲和。
“听闻今日府中有雅集,妾身便来瞧瞧是哪些青年才俊,竟比我院子里那些牡丹还吸引我们家郎君。”她笑语盈盈,目光在场中一转,便自然落在了陆昶身上,“这位想必便是近日名动建康的陆着作郎吧?果真是一表人才,气度不凡。”
引路的管事连忙介绍:“陆郎君,这位是我家夫人。”
陆昶起身行礼:“昶见过夫人。”
王夫人笑着摆手让他坐下,自己也在丫鬟搬来的绣墩上坐了,就坐在陆昶斜对面,看似拉家常般问道:“陆郎君少年英才,实在令人钦佩。不知郎君籍贯何处?家中还有哪些亲人?如今在京中,起居可还便利?若有需相助之处,但讲无妨,我王家最是爱惜人才。”
她语速不快,声音温和,仿佛只是长辈关怀晚辈,但问题却句句指向陆昶的出身家世这等敏感之处。
陆昶神色平静,一一作答,言辞谦逊,只道是吴郡陆氏旁支,父母早逝,家中并无亲近族人,如今在官舍居住,一切皆好,谢夫人关怀。
王夫人听罢,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怜惜之色:“原来如此…郎君真是自强不息,令人感叹。这般年纪,身边也没个知冷知热的人照料起居,一心扑在公务学问上,虽是好事,却也未免清苦了些。”
她话锋轻轻一转,似是无意中提起:“说来也巧,我娘家有一远房侄女,今年刚及笄,性子最是温婉贤淑,知书达理,也略通些诗文。其父现任一郡太守,家门也算清贵。那孩子心气高,等闲人家瞧不上,倒是对郎君这般凭自身才学闯出一片天的少年英杰颇为仰慕…”
她说到这里,便停住了,只拿眼含笑看着陆昶,意思却再明白不过。这已几乎是赤裸裸的联姻暗示,且给出的条件极具诱惑——一个太守之女,王夫人的娘家侄女,若能结成姻亲,陆昶便算半只脚踏入了高门圈子,能获得实实在在的奥援。
场间顿时安静下来,连一旁看似争论的王坦之等人也竖起了耳朵。所有目光都聚焦在陆昶身上。
陆昶心中警铃大作,面色却依旧如常。他放下酒杯,起身,对着王夫人深深一揖,语气诚恳却无比清晰:
“夫人厚爱,昶感激涕零,铭感五内。然昶家世寒微,孑然一身,如今虽蒙朝廷恩典,赐此微末前程,实是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唯恐才疏学浅,有负圣恩。功业未立,家室未定,实不敢有丝毫懈怠,更不敢高攀名门淑女,耽误佳人前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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