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佛像前的蒲团上,一位身形清瘦、气质优雅的中年妇人,正背对着门口,低声诵经。她穿着一身素雅的改良式旗袍,头发在脑后挽成一个整齐的发髻,举止端庄。这正是林志华的母亲徐雅文。
“阿妈,”林志华轻声唤道,“我回来了。”
林夫人闻声,身体微微一颤。她缓缓地转过身,当看到儿子那张熟悉而又有些陌生的脸庞时,眼中瞬间涌出了泪水。她快步上前,张开双臂,将林志华紧紧地拥入怀中:“志华……我的孩子……你终于……终于回来了……”
母子二人紧紧相拥,千言万语,都化作了此刻无声的泪水。多年的分离与思念,在这一刻,得到了短暂的慰藉。
晚餐是在家族的大餐厅举行的。长长的红木餐桌上,摆满了各种精致的菜肴。林振国坐在主位,林夫人和林志华分别坐在他的两侧。几位家族中德高望重的长辈和旁系的亲戚,也应邀前来,共同为这位“荣归故里”的家族骄子接风。
席间话题自然而然地转向了林志华在国外的辉煌成就。
“志华啊,听说你把那个AC米兰都给买下来了,那可是世界上最顶级的足球俱乐部之一啊!”一位叔叔端着酒杯,满脸赞叹地说道,“真是给我们林家长脸啊!”
林志华谦虚地回应:“运气好而已,叔叔。俱乐部现在还处于重建阶段,未来的路还很长。”
然而,就在晚餐结束后,当林志华独自一人在院子里散步,享受着这久违的、属于故乡的宁静时,他无意中,听到了两个负责打扫的老佣人,在厨房后门的小路上,压低了声音的交谈。
“哎,你看老爷今天的心情是真不错啊,”一个略显苍老的声音说,“好多年没见他这么高兴过了。”
“那可不是嘛,孙少爷回来了嘛。”另一个声音回应道,“说起来,咱们这位孙少爷,虽然不是老爷的亲孙子,但老爷待他,可真是比亲生的还疼。”
“不是亲孙子?”第一个声音惊讶地反问,“老张,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嘘……你小点声!”第二个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丝神秘和紧张,“你来得晚,不知道。咱们这位大少爷,其实……其实不是咱们大少爷的亲生儿子,因为大少爷很早就没有了生育能力。当年夫人和……”说到这里的时候,第二个声音一下更小了,林志华完全没有听清,“有了孙才少爷,大少爷为了保全家族的名誉,没把这个事情透露出来。这事儿是咱们林家最大的秘密,府里大多数人都不知道,我也是又一次伺候酒醉的大少爷的时候,听他自己说的……这之后不久,大少爷就出车祸了,连孙少爷的面都没有见到。”
这几句闲谈,如同九天之上落下的一道惊雷,瞬间击中了林志华。他整个人都僵在了原地,血液仿佛在瞬间凝固。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因为时差而产生了幻听。
“不是……父亲亲生的?”
他感到一阵剧烈的眩晕,整个世界仿佛都在他眼前旋转、崩塌。他一直以为自己只是一个与家族理念不合、有些叛逆的富家子弟,但他从未怀疑过自己的血脉,自己的出身。这个突如其来的惊天秘闻,将他过去三十年的人生认知,彻底地、残忍地颠覆了。
他踉跄着,几乎是凭着本能,回到了自己儿时居住的那个跨院。他关上门,背靠着冰冷的门板,缓缓地滑坐在地上。一阵前所未有的、深入骨髓的空虚和迷茫,将他彻底吞噬。
如果……如果他不是自己父亲的亲生子,那么他的亲生父亲,究竟是谁?母亲为什么从未对他提起过这件事?爷爷和家族里的其他人,又是用一种什么样的眼光,来看待他这个“秘密”的?
无数个问题,在他的脑海中疯狂地盘旋,但他找不到任何一个答案。这个消息对他那从小建立起来的、传统而朴素的价值观,带来了毁灭性的冲击。在他的世界观里,家族、血脉、传承和忠诚,是最基本的价值基石。而现在这一切都被动摇了。
整整一夜,林志华辗转反侧,彻夜未眠。他想起了母亲眼中那总是挥之不去的忧伤,想起了爷爷话语中那些意味深长的复杂情感,想起了家族成员们对他那种既骄傲又疏离的奇怪态度。所有这一切,在今夜都有了全新的、令人心碎的解读。
第二天清晨,天还未亮。林志华没有和任何人打招呼,便带着他那个简单的行李箱,悄无声息地离开了这座承载了他童年与秘密的巨大院落。他只给母亲留了一张字条,谎称米兰有紧急公务,必须立即返回,并承诺下次回来,一定会待得更久一些。
在返回机场的路上,林志华的心情异常沉重。他需要时间,需要一个绝对安静的空间,来消化这个足以改变他人生的消息,来重新思考自己的身份,自己的过去和未来。但有一点是确定的,这个秘密将永远地改变他对家族、对母亲、甚至对自己的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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