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渐浓，分局大院却在陈识那几道命令下，如同投入滚油的冷水，瞬间“噼里啪啦”地沸腾起来。
大刘带着他精挑细选的几个便衣，正围在一辆偏三轮摩托车旁低声交代。
大刘个子不高，但精干得像压缩饼干，此刻眉头紧锁，语速快得像报菜名。
“……目标四人，口音杂，头目自称王主任，有前科，极其狡猾。兴隆大车店地形复杂，前后门加一个侧窗，耗子你盯后门，麻杆你负责侧窗视野，我带人守前门和摸进去认脸……都给我把招子放亮点！谁要是打草惊蛇，让这伙骗子从眼皮底下溜了，回头我请他吃一个月的竹笋炒肉！”
被点名的耗子和麻杆缩了缩脖子，连忙点头。
另一边，周建国的嗓门更是洪亮，震得办公楼窗户都在嗡嗡响。
“……枪！都给我检查仔细了！子弹压满！那夜鹞子不是善茬，能在冀北溜达三年没被按住，那是成了精的老狐狸！山猫，你带一队，负责东边山坳那几个废弃窑洞！地瓜，你熟悉西边林子，带二队！发现踪迹，不许擅自行动，立刻用电台报告！谁他娘的敢给老子逞英雄，害了同志们，我把他蛋黄捏出来塞他嘴里！”
陈识自然是听了个清楚，嘴角忍不住抽了抽。
这丫也太狠了。
被他吼到的山猫和地瓜非但没怕，反而一个个摩拳擦掌，眼神里闪着猎手般的兴奋光芒。
枪支碰撞声、弹药清点声、还有周建国那标志性的粗豪指令声混杂在一起，透着一股子临战前的肃杀和躁动。
孙明像只忙碌的工蜂，穿梭在几拨人之间，一会儿跟后勤确认干粮和棉大衣，一会儿又拿着本子核对电台频道和呼号，眼镜片后的眼神专注而严谨。
陈识站在窗口，将这一切尽收眼底。
他年轻的脸庞在办公室灯光的映衬下，显得格外沉静，只有微微抿起的嘴角，泄露出一丝与他年龄不符的凝重和掌控感。
“陈队长，你这……运筹帷幄啊。”
孙明不知何时走了回来，手里拿着刚拟好的保障清单，语气带着由衷的赞叹，“几句话，就把整个大队的筋骨都调动起来了。老周那火爆脾气，还没几天的时间，就让他这么服服帖帖。”
陈识转过身，笑了笑，带着点年轻人被夸赞后几分嘚瑟。
“孙指，您可别捧杀我……我就是个传话的，具体活儿还得靠您和周队、刘队他们这些老同志。我这心里，其实也打鼓呢。”
他这话半是真心的。
第一次独立领导一个刑侦大队，面对错综复杂的案件和性格各异的下属，压力可想而知。
但他更清楚，此刻自己不能露怯。
“打鼓正常，不打鼓那是愣头青。”
孙明理解地拍拍他肩膀，“走吧，先去食堂垫吧一口，估计今晚谁都别想早睡。”
分局食堂早已过了饭点，大师傅正准备收拾，看见陈识和孙明进来，又麻利地掀开锅盖，露出里面还温着的几个二合面馒头和一小盆白菜炖粉条。
“陈队长，孙指导员，还没吃呢？凑合吃点，我再给你们拍个黄瓜！大师傅热情地招呼。
“谢谢张师傅，给您添麻烦了。”
陈识客气道，和孙明找了个角落坐下。
刚拿起馒头咬了一口，食堂门帘又被掀开，周建国带着一股冷风和硝烟味走了进来，嗓门依旧敞亮：“老张！还有吃的没？给兄弟们弄点硬货！晚上要进山蹲坑，肚子里没食可顶不住！”
他看到陈识和孙明，愣了一下，随即大步走过来，一屁股坐在旁边长凳上，震得桌子一晃。
“陈队，孙指，都安排妥了……武器配齐，干粮备足，电台也试过了，声音清楚得很！我让兄弟们先回家跟婆娘打个招呼，一小时后集合出发！”
周建国抓起一个馒头，狠狠咬了一口，含糊不清地汇报。
“家里都安顿好，别让嫂子们担心。”
陈识叮嘱道。
“放心吧！咱老周家的婆娘，都知道自家男人是干啥的！”
周建国满不在乎地一挥手，随即又压低声音，带着点好奇，“陈队，你那线报……真够准的哈？连夜鹞子这绰号都知道？三年前的旧案，卷宗都快落灰了。”
陈识心里一动，知道这是老刑警本能的好奇和试探。
他喝了口白菜汤，语气平淡：“线人冒险递出来的消息，咱们宁可信其有。再说了，周队，您不也觉得这伙流窜作案的风格，跟卷宗里描述的夜鹞子很像吗？”
周建国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像！太像了！专挑农村独门独户下手，撬锁手艺老道，还不怕狗……我之前就琢磨过，只是没往这老小子身上扯。得，这回非逮住他不可！”
不多时。
大刘风风火火地进来了，脸色不太好看。
“怎么了大刘？出岔子了？”
孙明立刻问。
大刘一屁股坐下，郁闷地吃了口窝窝头。
“别提了！刚带人去兴隆大车店外围转了一圈，那地方……简直像个漏勺！前后左右四个方向能进出，里面住的人杂得像一锅八宝粥！老板是个滚刀肉，问啥都一问三不知。这布控难度……有点大。”
陈识放下筷子，看向大刘：“刘队，你觉得，他们是会老老实实在店里等到明天早上九点，还是可能会提前出来踩点，或者换个地方碰头？”
大刘愣了一下，随即眼睛一亮：“陈队你是说……他们可能会变动？对啊！这种流窜骗子，警惕性高，未必会死守在一个地方！我光想着蹲死大车店了！”
“所以，盯死刘老家是关键。”
陈识用筷子在桌上画着，“只要他们出现在刘老家附近，意图接触，就是人赃并获。大车店那边，留两个人远远看着就行，主要力量放在刘老家周边，特别是几条必经之路上。他们人生地不熟，总要露头。”
“明白了！”大刘一拍大腿，脸上的郁闷一扫而空，“我这就去重新安排！把网撒在刘老家周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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