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三,”蔡京的目光扫过李纲,又看向王黼,“责令江南东路提刑按察司、提举学事司,会同江宁府,妥善处置此事,安抚士子,不得再滋生事端。至于那陈砚秋…”他顿了顿,“让他专心学政本职,勿要越权干涉地方刑名事务。”
这最后一句,等于是剥夺了陈砚秋深入调查此事的权力,将他限制在学政范围之内。
王黼嘴角露出一丝得意的笑容。李纲则面露愤懑,还想再争,却被身旁同僚暗暗拉住。
赵明烛站在堂外廊下,听着里面的决议,心一点点沉下去。蔡京这番看似公允的处理,实则是在和稀泥,重心仍在“维稳”和“掩盖”上。所谓的“严查”,在江宁府和朱勔势力的操控下,最终很可能不了了之,甚至反过来构陷七子及其同情者。而陈砚秋,则被明确地束缚住了手脚。
他知道,仅凭都堂决议,恐怕难以扭转局面。必须另辟蹊径。
退堂后,赵明烛没有回皇城司,而是设法通过内侍省的关系,将江南探事司的密报(尤其是《陈情表》的抄录内容)以及都堂争议的情况,巧妙地传递入了深宫。
他希望官家能够看到这血淋淋的真相。尽管他知道,如今的官家赵佶,沉迷于书画金石、艮岳园林,对这类“烦心”的政事多半兴趣缺缺,但这是他目前唯一能做的尝试。
消息传入禁中,如同石沉大海,一连两日毫无音讯。赵明烛的心也如同这汴京的秋雨,一片冰凉。
然而,就在第三日,事情似乎有了一丝微妙的转机。或许是那《陈情表》中泣血的控诉触动了他内心深处某根未完全麻木的神经,又或许是担心东南真如李纲所言发生大变故影响他的“丰亨豫大”,官家终于在一幅新完成的工笔花鸟画上钤印时,似是随口问了一句身旁伺候的宠臣、提举京城所(负责京城工程)梁师成:
“听说…江宁有几个读书人出了事?”
梁师成何等机敏,立刻躬身,将早已准备好的、经过粉饰的说辞禀报了一遍,重点强调七子“性情偏激”、“受蛊惑自戕”,以及地方官员正在“妥善处理”。
官家听了,不置可否,只是轻轻“嗯”了一声,目光又回到了他那幅精妙绝伦的画作上,仿佛那才是他真正关心的世界。过了好一会儿,他才仿佛想起什么,补充了一句:“告诉江宁那边,闹得不像话。安抚一下,别再出乱子,免得扰了朕的清梦。”
这句轻飘飘的“别再出乱子”,便是官家对此事的最终批示。没有追究根源,没有要求彻查,只要求“安抚”表面,维持住那脆弱的太平假象。
当这道口谕经由梁师成传出,再通过都堂正式形成旨意发往江宁时,赵明烛知道,陈砚秋在江南的处境,将更加艰难。
朝廷的态度已然明确:掩盖大于追究,稳定高于真相。
他走到窗边,望着窗外连绵的秋雨,仿佛能看到千里之外,陈砚秋在江宁那孤立无援的身影,以及那些在雨中跪求公道的士子们失望而愤怒的眼神。
这大宋的江山,这表面的繁华,究竟还能在这麻木不仁与刻意忽视中,维持多久?
他握紧了拳头,那双异色的瞳孔中,闪过一丝深沉的忧虑与无力。他能洞悉阴谋,却难以撼动这积重难返的沉疴。如今,只能期望陈砚秋能在江南那潭浑水中,找到一线生机了。他提笔,开始写一封加密的私信,准备通过皇城司的秘密渠道,送往江宁。他必须提醒陈砚秋,朝廷的底线在哪里,以及…哪些势力,是绝对不能在明面上触碰的。这或许,是他此刻唯一能提供的、微不足道的帮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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